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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十五开始化冻,阳面房子上的松糕雪化成一绺绺的冰溜子,像悬在人头顶的一把把刀。
这场景大家都习以为常,还没到二月二,还没到抬头的日子,自然没人去管它。
道上灰白的雪夹着些马粪泥浆和在一起,被爬犁压过后又变得结实平整。
一切掩盖在白雪下的都浮现真容,被深埋的大地重现触目惊心的疤痕。等积雪与大地融为一体后,火焰会将一切寄在土上土下的杂草根与虫卵烧个干净,让生命重新来过。
春天来了,农民是这片土地的造物者。
郑珂得到他应有的制裁,他风光时身边的人不一定跟着沾光,他落魄时身边的人却跟着遭受非议。
既没沾光又遭受非议的人就是他的结发妻子、孙武的女儿、孙建国的胞姐孙香。
人们都在传当年孙家的祖上,孙武的父亲孙大壮打死一只有三百年道行的黄皮子,那黄皮子当时快成仙了,被孙大壮一枪毁了,皮毛也被夺去做护膝。
传说那黄皮子临死口吐人言:“毁我道行者其子子孙孙皆不得往生。”
不知是否巧合,孙大壮死在萨哈连被日本鬼子破城那日,跟一个日本军官一起炸得血肉横飞;孙大壮的女儿给做了汉奸的丈夫下药,夫妻俩双双中毒而亡;他的小儿子孙文宇后来也死在战乱中,他怀孕的妻子也遭了侵略者的毒手……
唯一留下后的孙武熬过了抗战和内战,等来了和平,本应该破除传说的黄大仙的诅咒,颐养天年,可是在他快六十多岁的时候孙子小峰被人拐走,大儿子建国从此为了找回儿子家都不要了,小儿子当兵走了,女儿孙香嫁人后过得也不幸福,他在村里不出去都听说了姑爷的种种风言风语。
本来有两儿一女应该儿孙绕膝的老人,最后却变得孤苦伶仃。他常跟村里五十岁那些土埋半截的老人喝酒聊起过去打鬼子的岁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却眼前的无能为力和自己的日渐衰老。
终于有一天,他倒在大雪天里。那天的雪瀑布一般,裹挟着飓风,从山谷里窜出来。
飓风所过之处,成片的红松林倒地,挺拔的落叶松折腰,倔得像头水牛的孙武也被击倒。
等那晚的风停息下来后,人们发现孙武被冻成了冰坨子,在他的耳朵里和鼻子,嘴巴里都掏出一团一团的黄色绒毛。
有人认出那是黄鼠狼的毛,村里上了些年纪的依稀记得当年黄鼠狼对孙家的诅咒,于是便笃定的说这是黄大仙来寻仇。
于是所有发生在孙家人身上的厄运都让大家回忆起来,越联想越心惊,于是那一阵时间,家家都偷偷摸摸的供起黄大仙来。
孙武死了,接下来黄大仙要报复的就是孙家的下一代人。
“小峰八成是没了。”
大伙儿暗地里都在传,有些好心的邻居还劝孙建国:“去找个人看看吧,小峰可能不是人偷的,若真是人抱走的,屯里那么多人,咋就没一个看到?”
孙建国随他父亲,又犟又轴,他死活不信鬼神那套。倒是他那还没跟他离婚的妻子李华听劝,去找过几回所谓的高人,结果高人把手一摊:“你们惹的是赤松子转世,当年下凡实为度化你等祖辈,可你祖辈实在可恶,居然把黄大仙的徒子徒孙一窝端了,这才惹下祸事,如今自食恶果,神仙难救。”
“求道长指引迷津,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高人讳莫如深,捻须三叹,每叹一次,李华就颤着手往案上放五十块钱。等案上放满一堆零钱整钱后,高人忽然悲悯道:“也罢,看你尚属年轻,本道长不忍见你一个妇道人家受此无妄牵连,便指引你一条生路吧!”
李华好似溺水之人抓到了一颗稻草,感激的跪倒在地,磕头道谢。高人见她低眉顺目,眼睛里秋水涟漪,不禁爱怜之意顿起,从蒲团上起身,双手抱住李华的胳膊将她扶起,趁机又掌握了一下她丰腴与否,柔声道:
“今日我就算折几年寿,也要让你脱离苦海,你且按我说的做……”
李华自然是百依百顺,按照高人的吩咐坚持要和孙建国离婚。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她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子,怎敢抗衡大仙儿的意志?
还好有高人指教,把她这个迷途羔羊从海浪中救出来。遵从高人折寿为她改的运,离婚再改嫁后不久,果然再一次怀孕了。
这边李华脱离苦海,从孙李氏变成王李氏,可孙建国还是孙建国。
二月二,龙抬头。
孙建国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孙建国戴着手铐脚镣,坐在被告席上,看着底下坐着的亲生儿子孙小峰和弟弟孙建业,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听说儿子并没有因为有个杀人犯的爹而被排挤,村里还给小峰争取到残疾人的补贴;他得知姐姐孙香的病情得到一些控制,被建业接回到村里,与小峰相伴;他见到建业穿着领导干部穿的衣服,成为他们三个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若真有什么狗屁诅咒,从我这里结束吧。”他想。
审判过后,柳河飘起静默的雪花,清清凉凉,棉棉无尽,与那日带有父亲孙武的暴风雪截然不同。
他被推上车前,看到不远处的马路中有一团黄色毛茸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