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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队里的路上,冯国金给女儿冯雪娇发了一条短信,问她在干什么。育英的孩子自从进到开发区的封闭校园里,家长都给配手机,校规虽然明令禁止,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被没收,家长去一趟也能领回来。家长给孩子买手机,是想方便孩子给家里打电话,学校的公用电话抢不过来,但学校担心学生用手机来早恋。管也管不了,恋爱不是没了手机就不能谈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叛逆,有话也不乐意跟家长聊,冯国金知趣,从来不主动找女儿,都是等晚上娇娇给她妈打个电话或发短信汇报。冯国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父亲,女儿已经十五周岁了,刚刚开始住校,一周只回家一天,往后见面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将来去外地上大学,可能还得出国,再过两年又该嫁人了,这个从小被自己当宝贝养大的丫头,原来从她十五岁这年开始,就不再属于他这个当爹的了。女儿最爱吃什么?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最要好的朋友是谁?和同学一起出去都玩什么?冯国金一概不知。她姥爷要是活着,肯定都知道,姥爷死后,吃穿用都是她妈妈给花钱。冯国金只负责分享成果,眼瞅女儿越长越出挑,他高兴,听说女儿成绩中上游,他知足。除此以外呢?自己又比那个汪海涛强多少?冯国金此刻迫切想知道女儿在干吗,哪怕她只是回一条短信说:爸,我上自习呢,有事吗?
快下班之前,小邓带着黄姝号码的通话记录回来了。通话记录很杂,没有哪个号码是她经常打的,挨个儿都得筛查一遍。但其中有一个号码,尾号7461,是黄姝在2月13日下午最后拨打的一通电话,此后就再无任何通话记录。见了鬼了!2月12日,黄姝已经遇害,13日的电话是谁打出去的?7461又是谁?黄姝的手机肯定被凶手拿走了,事后还给7461打了个电话,最可能是报信儿?事已办妥?买凶shārén?小邓说,7461的机主,得赶紧查。没等冯国金安排,他已经偷偷用自己手机给尾号7461打了个电话,刚响两声,被按了。小邓又马上拨通黄姝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小邓跟冯国金都想到了,双手手腕有勒痕,黄姝极可能在被施暴以前还被人囚禁过,这中间有四天,黄姝的电话只有打入记录,没有拨出去过,绝对不正常。2月6日到13日之间跟黄姝通过话的人都有嫌疑,工程不小,不能耽搁。
这时一组和二组的人也都回来了。一组组长刘平向冯国金汇报,有重大线索,带回来一个嫌疑人。小邓一看,是那个穿皮夹克的男精神病。冯国金问,什么情况?刘平说,这个男的在33号楼里堆了一堆东西,其中发现一身年轻女孩的贴身衣物,上面还有血迹,包得好好的,我们怀疑很可能属于黄姝,但他坚称是自己捡的。冯国金说,马上带进去审,衣物送到法医那儿做鉴定比对,叫汪海涛和他老婆来一趟,认一下衣物。所有人加班。
小邓站在审讯室外抽烟,没有马上跟冯国金进去。他觉得太丢人了,是他自己说过的,凭直觉那个皮夹克肯定跟这案子没关系,现在嘴巴抽脸上了,啪啪响。烟飞速抽了半截,掐了,掏出手机正要给施圆发短信想说今晚吃饭先取消吧,改天再请她一顿赔罪,但手机突然有一条短信进来,正是他刚才偷偷拨出的那个尾号7461的,内容简洁,就两个字:
哪位?
听我妈讲,我爸年轻的时候,打架是一把好手,从小跟我爷爷学摔跤,四方一带有点小名气。他们那个年代社会乱,十七八岁的男孩上学书包里可以不装书,但不能少了枪刺和板砖。我妈年轻时候长得挺好看的,没少被街上那帮小流氓惦记,多亏我爸每天上下学护送她,才没受过欺负,后来俩人就好了。上班以后,我爸在厂子里还总跟人打架,我妈就不干了,说再打架就跟他黄,我爸听劝,真就不打架了,老老实实车零件。他以前是重型机械厂的车间工人,没下岗以前,厂子效益在国营厂里算好的,他还做到过车间主任,那时我家生活条件还不错。我出生以后,我爸见是个男孩,又来劲了,我五岁时非要教我练摔跤,说怕我上学以后挨欺负。他常说,男人行走世上就分两种,一种欺负人,一种被人欺,他的儿子怎么着也不能被人欺负。我妈又不干了,说再教我学坏就离婚,我爸只能放弃。直到1999年他下岗,推辆倒骑驴在街边卖炸串儿,总遇上不给钱的无赖地痞,也没见他出过手。高二暑假,我亲眼见过他被前来驱赶的城管踹了一跟头,可他爬起来就乖乖推车走了。当时我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因为不想欺负人,所以选择了做第二种男人。大能者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