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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巷东头到西头用一块块青石板铺砌连接,石板路两旁空地用鹅卵石镶嵌进泥土,夯实。两边的建筑物沿袭河坊街两旁的建筑风格;黛瓦粉墙,马头墙翘角叠层,坡屋顶,雕梁画栋。
方国富走出莫家庭院,憋屈,沮丧,他晃悠着手里的叠加式保温饭盒,走进逼仄的九曲巷。
送早餐时,方国富信心满满,觉得这些年,他尽心尽力伺候俩老,不奢望十分感动,总也有五六分感动吧!就凭这份感动,他要出趟远门,不超出三个月,一解心头思儿的孤寂,他不信“老骨头”会拦着不让去。
没想到,“咸烤头”会阴阳怪气不点头,不松口,分明是阻止他去探望儿孙。方国富没法压抑住内心的愤懑:小娘生,我一心一意伺候你,你一点不领情,还把我当成冤家对头。
方国富回到庭院,一屁股坐在堂屋门口的小矮凳上,从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抽。想到儿子还在等他回话,他暗自决定再去找“咸烤头”试一次。
方国富打电话给经营部,说有事迟点到,便把烟摁在水泥地上。直起腰,
走出院门。
这次,方国富改变策略,用恳求的方式。
方国富从庭院里搬出一张矮竹椅,放到小矮桌旁,巴结说:“我回来了。”
“咸烤头”冷眼瞥一眼方国富,说:“你闲的没地方去了,坐到我这里来,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老骨头,”爸呀,老丈人呀,方国富叫不习惯,进莫家第一天,他就叫“老骨头”。“说话做事得讲点良心,从你允许我进莫家,我尽心尽力伺候你,你老人家凭良心说,我有没让你挨过饿?有没让你吃过苦?有没让你掏过一分钱?”
“咸烤头”冷眼刨一眼方国富,摆摆手说:“我老糊涂了,说事拉理的事听不懂,有事说事。”
“老骨头,你多多少少也发点慈悲,”方国富说,“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寡老头吧——”
“打住,打住,”“咸烤头”摆摆手,“我是老糊涂了,但我还没糊涂到忘记你还有个让你风风光光的儿子,怎么把自己说成孤寡了。”
“没错,我有儿子,”方国富说,“都快十年了,隔着一个太平洋呢,见不着,呼不应,我同孤寡有啥两样。老骨头,我想阳阳呀,我在美国顶多待三个月,90日,就回来伺候你。我不在这些天,我替你想好两个方案,由你选;一是送你去夕阳红老年公寓,津州最高档的养老院,就建在章家溪,那里有山有水,风景好、空气清新,氧气足,有专职保姆24小时服务,医生随叫随到,每餐还有营养师调配食材,日子过得像神仙一般。我都想好了,以后等我走不动了,就去夕阳红老年公寓。”
“咸烤头”冷不丁插上一句:“你刚才看到的,我出门,没要你扶,我还走得动,用不着你操这份心。”
最后一句话刚从嘴里溜出来,方国富就暗暗叫苦,臭!嘴真臭!声带里溜出的话不正好给“老骨头”压口舌下。
方国富只好说第二个方案:“二是足不出户,我选个五星级家政服务员上门24小时陪护,让你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她叫陈桂香,你熟的——”
“咸烤头”看方国富嘴皮子闲不下来,就不耐烦摆手说:“别想七想八了,你想去哪,就去哪,就是去月亮同常娥偷情,我也不拦着,弄出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呢?走吧,走吧,眼不见心不烦。只是甭忘了,回来把我这段烂肉扔进电炉烧掉。”
“老骨头,你这是啥意思?”方国富嘴皮子都磨出水泡,还磨不出“咸烤头”的慈悲心,方国富失去耐心,喉咙也就粗起来。
“没意思,”“咸烤头”说,“上天入地,是你的事,我就是想拦,凭这把老骨头,能拦得住吗?走吧走吧,让我清静清静。”
“老骨头,我向你请假,是把你当长辈看,尊重你,”方国富牛皮脾气连自己也压不住,“但你让走也好,不让走也罢,美国我去定了。”说完,方国富起身,扭头就走,嘴里还嘟嘟说,“咋不老年痴呆。”
“咸烤头”耳不背,他听到方国富的诅咒,火冒三丈,粗野的声音追着方国富后背骂,“班房客,没人拦你去当美国佬,上天会让你坐的飞机掉进太平洋!有种甭来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