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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李建一定是明白的，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或者至少，他在我说去结账的时候就明白了，哪有领导带着秘书，而领导自己结账的？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只要他跟着张颖进了房间，这事就成了一半，只要明早等到张颖的电话，这件事就成了。
我摇摇晃晃地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观澜路167号。”我说完，就把头靠在后座的车玻璃上，闭着眼睛。汽车行驶在这座城市夜晚宽阔地大路上，一点也不颠簸，我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受到光不时闯进来，路灯的，月亮的，还有路边五彩缤纷的霓虹，有些炫目，我不太舒服，想吐。我想下车，但是有些不敢，这个城市的一砖一瓦我曾经都那么熟悉，但是现在，我却逐渐在忘记它们，我忘记了大学的很多事情，忘记了大学的许多同学，慢慢开始忘记以前学到的知识，我能记住的事情越来越少，慢慢的，我开始忘记前一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到现在，我已经快忘记回家的路了。我的病初现端倪是在我工作后的第五年，那个时候，我常常忘记前一天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和什么人有约，后来，我开始发现早上和病人说过的话，下午就记不起来。
一个正在失去记忆的医生是不配再被称为医生的，为自己，也为那些病人，辞职是早晚的事。说来奇怪，我忘记了那么多，却没有忘记过人体结构上的解剖名称，当然还有我在高一后就不再愿记起的那件事情。是的，我肯定不能忘，要不我就不会做医生了，要不，我现在应该早都过上了老婆孩子的安逸生活。不过这仅仅就是遐想，这世上有多少种生活等着我去选择，我不知道，但我选择的生活是一趟目的地明确的自驾游。
我忍着胃里剧烈的恶心，终于在离家十几米的时候叫司机停下了车，下车后，我就一头扎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疯狂的呕吐。我吐出来今晚吃的菜，今晚喝的酒，吐出了今晚说的话，还有做的事情，我的胃舒服了，脑袋也清醒了。可我的心里装着太多肮脏的事，记挂着太多肮脏的人，多少酒却都无法将它们催吐出来，我想他们藏的太深了，藏在血液里，我只能任由摆布，别无他法。
我回到家迅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那上边有满满的酒气，有今晚吐出来的污秽，还有那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我的家里不应该有这些味道，我爱的人，她不喜欢这些。我认真的刷洗自己的口腔里的每一个位置，认真剪掉自己手上的每一片指甲，认真擦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我很用力，直到是手指和牙齿都流出
血液，我才满意。我认真的换好衣服，推门走进了书房，书房里的香还没有灭，我用打火机又重新点着了三根，然后轻轻地插在了案上地香炉里，我用袖子轻轻擦去了后边灵位上的灰尘，我爱的人，我不允许她蒙尘。我拿了把凳子，轻轻的坐了下来。我今晚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想告诉她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我想告诉她过几天你就真的可以闭眼了，可我没说出口，因为墙上的照片里，她还在瞪着眼睛看我，因为我，还没有完成这件事情，因为，这间房子里不允许出现那些肮脏的声音。
我不说，但是有些话，有些事情却需要记录下来，因为我的记忆在逐渐消失，因为我不知道我明早起来还能记得什么，我不相信电脑，不相信记忆，我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字，还有手中的笔。我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然后跪在香案前写上：十月十二日，与李建，张颖吃饭。明早，给张颖现金十万。我锁好保险箱，走出书房。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扶着楼梯，往地下室走去，在地下三层酒窖的后边，我为他们精心准备了一个房子，里边漆黑一片，暗无天日，没错，他们不需要阳光，任何一点阳光的射入都是对太阳的玷污，任何一点新鲜空气的注入都是对空气的亵渎，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住着另外三个人的灵位，不过他们还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不过他们活不了太久，我得为他们准备一个地方，因为这些人，他们注定是进不了轮回，他们死后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四处飘荡。我不能让这些恶鬼们再四处飘荡，即便是成为鬼，自由都是对他们过度的宽容，我得为他们准备一个地方，让他们安静的待在这里，反思他们曾经做过的一切。我得提前准备好，因为他们不知道哪天就死了，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的是，时间不会太长，我只知道，他们得由我亲自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