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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酒店的窗前呆坐了很久，具体的时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觉得阳光在我面前由温和变得刺眼，最后又温和下去。我意识到，我大概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路边的那棵树，过了一整天。
酒没有给我带来所期望的那种效果，所以我把一整瓶最后都倒进了卫生间的马桶里，我忽然想起张颖之前对我说过的：男人都是善变的。也许是的，至少对于酒来说，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钟爱了。酒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个牌子，还是以前的那个味道，变得只能是我了。但是对于刘巧呢？我却没有变，我还是坚持着自己年少时的想法。我似乎又没有变，是的，至少我依然觉得痛苦，我明白这个世上除了肉体上的痛苦之外，其他所有型式的痛苦都来自于你的意识。原来，一整天我都在和自己的意识搏斗，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像楼下的那棵树，我静止了一天，它却静止了一生，在它的心里，又装了多么大的事情，我忽然之间有些恍惚，忘记了自己就是那棵树，还是楼下的树就是自己！
我走出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我没有看手机，但是能想到，手机里一定会有一些未接电话，但是今晚，我不想处理任何事情，就算是张颖的电话，我都不想接。我曾经想过，在结束赵易的生命之后我应该怎么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每每想到这些，最后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我只能体会到自己内心深处满满的懦弱，我懦弱到必须有个盼头才能活下去，我懦弱到根本不敢直面生活本身的面目，那种空虚，那种冷淡，那种日复一日的鲜血淋漓和对于未知的恐惧。如果有来生，我愿变成一棵树，在荒野的戈壁上，站成永恒。
回到家，张颖已经睡了，桌子上摆着她做好的面条，我掏出手机，发现她今天没有给我打电话，她也没有等我一起吃饭，这是她搬到我家以后的头一回，我打开卧室的门，借助昏暗的月光，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睡得那么香。我坐在桌子上，开始吃那碗面条，其实我并不饿，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吃些东西，腹中的食物能让我的脑袋变得稳定些，换句话说，吃饱了，我就不会那样的胡思乱想了。面条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香了，寡淡无味，就像在嚼一根根泡软的皮筋条，我吃了大半碗，然后去洗澡。
自从张颖住进家里以后，我就很少有和刘巧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但是今晚，我觉得自己应该和刘巧说些什么。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并没有喝酒，但是也感觉到自己现在轻飘飘的活在了活在了这个世上，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走，而且不留痕迹。收拾干净以后，我走进书房，坐在了刘巧的灵位前。我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是说些什么呢？她的样子还是那么严肃，还在瞪着眼睛看我，她是在怪罪我吗？怪罪我为什么没有亲自动手，怪罪我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我无言以对，没有借口，我想告诉她这是恶人有恶报的结果，但是转念一想，不对，这句话的上一句是，好人有好报，如果真的有好报，刘巧也许就不应该死了，有什么能安慰我自己吗？有，除非我相信，天堂就在下方。我就这么恍惚着，坐在刘巧的面前，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她的样子，我好像认识她，又好像忽然不认识了，好像照片上的女人像是张颖，又好像不是。我脑袋有些眩晕，于是点起了一颗烟，我深吸了一口，让足量的尼古丁透过肺循环尽量快的运输的大脑，让自己清醒一些，烟雾今晚有些浑浊，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什么，烟雾缭绕下，我再抬头看向照片，她好像是对我笑了，没错，她就是对我笑了，她的笑脸我记得，是她当年期盼父母回来能够帮他治腿时，露出的微笑，是我当年承诺做一名医生时，她的微笑，我记得清清楚楚，唯一不同的是，那年她的眼睛沿着远方，因为远方有她的生活，远方有无边的景色，远方有她美好的未来，但是今晚，她还是那么笑着，眼睛却盯着我。我好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忽然明白了她的微笑，现在什么是她远方的景色，什么是她美好的未来？是我，她活在我的世界里，我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她活在我的世界里，我的未来就是她的未来。我终于长处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透彻了，是的，她生活着我的生活。她存在于我的存在。
我明白了她的微笑，那是一道光，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我兴奋地冲出了书房，没来得及关门，就冲向了卧室，我想把张颖叫起来，我想让她知道我心里的所想，我想告诉她，我愿意去买一座农场，或者开一家诊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和她过完平凡的一生，我兴奋的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都在充血，兴奋的感到身体现在是这么的轻快，可当我打开灯，冲到床上，重重的吻在她额头上的时候，我却看到了她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