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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里的第一个玩伴就住在外婆家的对门，她家是右边这三户中的一户。她的大名叫啥我不知道，只记得她姓张，小名叫真真。我认识她的时候大概只有四五岁，她和我差不多年纪，黑黝黝的小脸，浓黑的眉毛，不算好看的丹凤眼，毫不秀气的厚嘴唇。时常扎着一个短短的马尾，稀疏的刘海随意地荡在前额。
她家和我外婆家就隔着一个狭窄的过道，我已经说过，我外婆性子刚烈，脾气火爆，这样的丈母娘和我爸这个闷骚女婿在一起日积月累自然产生了不少矛盾。终于有一天，外婆发飙了，我爸我妈一气之下带着没招过谁也没惹过谁的我搬去了那个部队的宿舍，正巧此时我也到了入托的年纪，于是我就在我爸的单位上了后勤司令部的幼儿园，正式成为了一个社会人。
出生以来我是我外婆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我骤然离去她肯定放心不下，这是人之常情。而我也非无情无义之人，我经常在被我妈强行叫起来的早晨假借想外婆的名义求她送我去外婆家。其实我是实在不想上幼儿园，我天生反骨，自幼抗拒集体生活和各种规则，我就想成日地混在外婆家。
对我而言，外婆家象征着自由散漫、无拘无束、还有能抚慰我幼小心灵的人间烟火。而真真作为“外婆家”这一整体的附属部分，我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魔力，一种吸引我的魔力，和她在一起即使是最白痴的游戏也趣意盎然，比和幼儿园里那些装腔作势的小朋友待在一起强多了。
真真的爸是个不着调的渣男。听说在单位里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猥琐勾当，即使当时我还是个屁也不懂的鼻涕娃，我也知道她爸不是个好人。她爸的模样我不记得，但名字我记得，叫张军。在我最初始的记忆里，这两个字等同于流氓。有一次张军来我家和我从中专宿舍回来的舅舅喝了顿酒，事后我舅被我外婆一顿臭骂，说他不务正业，和流氓混在一起。
真真的妈姓吴，是一个长脸长鼻子的瘦高个女人，因为丈夫的不务正业，她只能想着法的节省度日。我记得她最爱吃拉条子(U城的一种特色面食)，这种面食成本小，还顶饱，我每次去她家她都在捣鼓面粉，以至于我如今想起她，似乎还能闻到面团发酵的淡淡酸味。
我仔细地观察过，她有一双橘色的拖鞋，因为长年累月地穿着，鞋尾已经被拖拉成比鞋身单薄许多的锯齿形状。还有，她家的煤气灶年久失修，有一侧已经无法打着，她每次都用火柴引着另一侧的火来点燃坏掉的这一侧。最令我震撼的，是她竟然把用过的火柴都攒在煤气灶的槽子里，直到火柴短的会烧到手指头为止。
有一天我从幼儿园回到外婆家，听我外婆说，张军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死亡这回事。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已记不清了，好像说是张军去人家家偷东西，然后从楼上掉下来，当场就断了气。
死是什么？死是活的反义词，死就是永远地消失了，活人再也见不着他听不见他了。这个概念我无师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