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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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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我搬来一个实木的凳子,坐在走廊过道上透过墨绿色的落地窗旁边,目睹了整个太阳从天上跌落下来的经过。因为是透过墨绿色的玻璃,所以即使有穿堂风过我也觉得那是薄荷的味道。在窗户外面的那个世界,全是暗绿得颜色,且随着太阳的缓慢向下运动就愈来愈暗,好像世界突然失去了意义,因为昏暗让人看不透它的模样。我感到纳闷,这世界原来是因为有了太阳才有了意义的,若是没了光源,那一切都会死掉。无论是多强壮的人,多粗多高的树,大到一座山小到一粒粟,所有的所有,原来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全都是在一个又一个的黑暗中煎熬着等待新的一轮太阳升起。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可能是因为太阳不再升起,也可能是那层墨绿色的窗户纸一直遮住眼睛。
  我将排气瓶往墙角挪了挪,随时担心着自己或是别人把它碰倒,那层墨绿色的窗户纸可能就真的要把我整张脸都给蒙住了。我像做贼一样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确认四下无人以后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这是最后一包了,我暗自发誓。事实上,医生早就给我交代过,我这气胸是跟肺部的气体交换有着重要关系,所以必须戒烟。并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自从患病以后,我就开始觉得烟味难闻。只要一闻到烟味就感觉鼻腔和喉咙火辣辣的,一股莫名的恶心也随之而来,这要放到以前绝对是无法想象的,但如今也成了事实。但我还是决定抽完手里的这最后一包香烟,这可是我冒着被群起而攻之的风险偷摸拜托医院的保安大叔给我买来的,为此,我还又搭上了一包同样的烟作为答谢。这烟叫“百味人生”,也是云烟的一种,八十块钱一包,算是奢侈了,但也是最后一包嘛,破费也就破费了。这烟和其它香烟有很大不同,因为它每一支烟都有自己的口味。香烟的过滤嘴都是空心的,里面有一颗“爆珠”,点着之前把它捏碎了,就可以抽出不同的口味。你要说它跟其它香烟有多大的不同吧,其实也不见得,但总归是新奇一些,最后一包嘛,好赖有点仪式感不是。
  我斜靠着硬邦邦的凳子,翘着二郎腿,望着外面乌漆麻黑的世界,又仰着脑袋四处打量着阴暗的楼道。捏碎一颗“爆珠”,叼在右嘴角,点着,吸了一口,咳了两声。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着这八十块钱的玩意儿抽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不比二三十块的好到哪儿去。我安静的抽着烟,才发现以前琢磨的只是抽烟时身体有哪些舒适感,而现在想得却是有哪些不适,原来那些一直热爱的东西果真是会变的。可手里的烟还是舍不得扔掉,即使是夹在手里看着它慢慢地自己燃烧殆尽也是一种乐趣。或许戒不掉真不是尼古丁,而是习惯,这话我爸也对我说过。
  窗外有一只不知道是蝙蝠还是大鸟的东西在半空兜着圈子徘徊,它时而绕着八字时而乱七八糟的扭作一团。我心里想,刚好,它身上的颜色现在跟天空的颜色一模一样,我需要凑近了脸去仔细辨认才能发现它的存在。那东西就像一张黑色的a4纸飘在了天上,看起来摇摇欲坠,又总是回到原来的位置,让人失望。
  等天再黑一些的时候,窗外的路灯统一号令的全都亮了起来,橘黄色的路灯把褐色的天空照成了青紫色。也几乎实在同一时间,街道上的汽车和行人全都涌了出来,像洪水似的,在原本悄无声息的街道上奔腾不息。我侧着耳朵,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几乎燃烧到过滤嘴的香烟,认真的辨认窗外的每一种声音。有个戴着草帽子的老头似乎是晚饭吃了凉东西,胃里一直在咕噜咕噜的叫着,还不时打出几个馊嗝;也有小孩,听不清楚具体是几个,唧唧哇哇的叫做一团,又是谁和谁怎么了,又是谁的爹谁的妈干了什么,实在让人反感;但有意思的也不少,我微微直起身子,把脑袋半露出窗外,从风里听见有一对年纪不大的新婚夫妇在努力的辩论着什么,虽然内容也不过是一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琐事,但那语气实在很有意思。男的带恼不恼,女的也是说气不气,两个却又似乎都不愿意退让一步。终于,那女的,脸色发红,别过头去,好像在忍受又或者是在思考什么,想了一会儿,往旁边走了几步,不理那个男的。她丈夫当然是急了,我听着他的呼吸,分析出他的表情,应该是自责方才言语有失,怕伤了新婚妻子的心。他踌踌躇躇,想要上前,却又被妻子一个stop的手势给制止了脚步。两人就如此僵持住,谁也不再有多一个的动作或者表情。良久,我听见那女的突然放了一个不响的长屁,又快速的把自己挪到了下风口的位置,才又尴尬的笑了笑朝丈夫走去。那男的自然是什么也没听见没闻到,还以为自己犯下了什么莫名的错误,还一脸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
  我听了实在太有意思,才又突然闻到一股子糊味,原来是香烟已经寿终正寝,烧到了过滤嘴的棉花。我弹掉烟头,回过神来。猛然间发现方才那只不知名的飞行动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窗户外的栏杆上,离我只有一层玻璃厚的距离。它身子硕大,几乎赶得上一只狼犬的体型,全身黑毛,脑袋确实秃噜的,没有一点皮毛,全显示出肉的颜色。最奇怪的是,那头颅居然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等边三角形,近近的贴在窗户上,就好像脑袋不是立体的,而是一个平面。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可它那双同样是等边三角形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我,让我后背发毛。它盯了我一会,又歪了歪脑袋,朝我身后看去。我条件反射的也跟着它向后看,一回头,突然发现一个人正倒挂着身子出现在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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