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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生猫着腰拉着架子车说道：“王沟里的去年才拡了的，让长年到明年了再说。场里摞下的还有这些可能耐活阵子了。”车轮碾压地面发出吱噶吱噶的声音，车身摇晃着在土路上颠簸。慢上坡的时候，秀荣牵拉着根树枝紧挨着车把，和存生并排走着。
刚换过颜色的柳枝灰皮中带点黄绿，细细的枝条两侧遍布着均匀致的茸毛小苞头，堆叠在起，随着车子的颠簸上下左右摆动，像起舞的精灵欢快雀跃。秀荣取下围巾，重新把头脸遮住，在脖子缠圈打好结。墨绿色的围巾趁着酒红的薄棉夹袄，在片茫茫泛灰的塬面上，除了远看是青绿近看还没缓过劲的麦苗，秀荣的红配绿还有些惹人眼。拉着树枝从缓坡上到平路上，她又双手相叠捅入袖筒搁在肚子上，扭动着屁股轻快地紧随着架子车。存生稍微挺了挺腰身自顾自地说：“回去了挑上几根端庄的在坡头上栽排，还有粪场周围。这柳木见土就活，到夏天出去好乘凉。枝丫长开了又能拡下来当柴烧。”
秀荣压根儿没听存生说的话，她突然回想起了他们两个第次见面的情景，不由得抿着嘴笑了起来，说：“嘿嘿嘿嘿！你猜我刚才走神想啥呢？你说你这个人，真像个猪头昏样，我大嫂子领我来你们家里看家相亲呢，你居然把我大嫂子当成给你说的对象，还把手帕给错了。可惜咧你长那么大的眼睛，愣是里面没装着水！哼哼——想起这个，我就能笑到肚子疼”。秀荣手捂着肚子手插着腰边走边笑，乏困了就换个姿势笑，手搭在车沿边，咧着嘴弯下腰撅着个屁股。存生翻着白眼瞪了她眼，说：“你看你这个人有意思吗？直把那陈谷子烂糜子的事拿出来，说了遍又遍，换着架势地笑话我。你说你们看个家么，下子来了大袍人。你那时候猴溜不急的，走个路都噘嘎噘嘎地跳着，扎两个毛辫子，谁还料想得到凑是个你？我还当你是跟上大人来耍来了。年轻的再就剩大嫂子了，虽然没你苗条好看，倒底看着稳重成熟些，红二团的脸蛋子，我还当是羞得来。你呀！把那又臭又长的屎气话像妈的那裹脚布样，扯到啥时候呢！”其实，存生已经不止次这样地为自己辩白了，而且每次被秀荣取笑他都臊红了脸，这次的语气略微夹带点埋怨。
秀荣丝毫没有打住的意思，边笑着边背过手扶着腰身继续说：“你不知道，大嫂子完了把手帕给我，回到家里像个喇叭样就开始传，把我二嫂子笑地屁淌呢！哈哈哈，我见想起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秀荣伸手摸了把眼角。存生转头又瞪了她眼，抿着嘴唇转过身。他嘴角上扬脸上掠过抹淡淡的微笑，又说道：“你那是二瓜子笑多，笑多了尿多，快不愣怂二杆子了，你那样笑，小心把我蛋蛋娃还生到路上呢。”
那年，秀荣十九岁。因为刚出生时眼睛大睫毛也长，只要醒着就瞪圆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周围，有点像家里那只经常守在窑垴里逮老鼠的大花猫，于是她就有了猫儿的小名。秀荣小时候喜欢跟上庄里帮男孩，经常爬山溜洼上树掏雀蛋。庄户里有几个年老爱取笑人的老汉，看见她走近就指着树笑着说，“你看，那个猫儿簇溜簇溜地爬树着呢”。如今，虽已嫁作人妇，秀荣还是没改老样子，走起路来大大咧咧，和她男人存生简直就是个架势。她的两个眼睛仍然炯炯有神，两簇浓黑的眉毛如山黛蜿蜒，鼻梁也挺挺的。唯不足的就是鼻孔又粗又大，老辈人常说，鼻孔粗大的人都是那鸡毛猴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