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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了春以后，气候乍暖还寒，地里还没有完全消开，这个时候，攒了一个冬季的牛羊粪就有了去处。趁学生娃还在假期里，一大早存柱就吆喝着胜利三个拉粪。存柱是个细发人，不管是垫牛圈还是羊圈总是要把粪土对半掺和均匀，隔三差五地用架子车拉出去倒在粪堆旁铲平广圆。每年打了春给地追肥的时候，他们家的粪堆就像一座圆咕隆咚的山包包，来往的过路人谁看见那么大一堆粪土都羡慕不已。要知道，粪堆的大小和庄稼地里的收成永远都是相辅相成的。
胜利拿着镢头挖散粪堆，边挖边敲碎大的粪土疙瘩。顺利和翠霞在架子车的两边铲粪装车，等粪土堆满并高出车沿，他们两个每人一边用铁锹拍打着压实。燕燕领着小燕和颜龙在旁边的草地上玩，听见拍粪的声音，手里拿着树棍也在地上啪啪啪地敲，附和着拍粪土的节凑，笑眯嘻嘻还口里念念有词，“打-打-打脚板，你看大老爷饶不饶”。
“不饶！”顺利接过来笑道，“快！你们三个继续打，不要停”。
燕燕三个像接到了命令似的，声音更加洪亮了，敲打得更带劲了。惹得顺利捂着铁掀把支棱起下巴叹气说：“唉，这他妈的，还是碎着好，吃饱喝好怂事不干就是耍，更不用拉粪。每年春上大喊着拉粪，我就愁得只盼着自己害个病躲过去”。
胜利抬起头棱着眼睛窝了顺利一眼说：“奥！你害病躲个清闲，活都叫我们两个干，你咋尽想美事呢啥！”
翠霞接过话茬说：“凑是，你咋不说你最碎干得活也最少。唉，想干子，还是两个姐姐在的时候我轻松”。
“轻松啥着呐！奶奶说的话，做庄稼要人多，吃饭得人少。庄稼汉有几个闲人呢？除非像这三个，瓜不愣登地吃饱就知道刨土耍。再大点你看他娃，还是要沟子撅起来掀车子做活。城里人最美不用种庄稼，你连我没这个命么。”胜利说着手心唾了口唾沫搓了一把，又卯足了劲挖开一大块粪疙瘩。
“啥时候不用这样费劲地种庄稼，还能顿顿好酒好肉，那种日子才美劲。”顺利笑着说。
“娃！头抬起来看天，太阳在头顶呢！”翠霞笑话起来，“再不白日做梦了，赶紧把铁锨轮起来好好弄，这看来是咱们三个的活，早干完早撂过。”于是，顺利两口唾沫唾到手心搓完又颠起了掀把。
一车装满后，胜利弓着腰肩膀上背着攀绳在前面拉，顺利和翠霞每人一边掀着车子缓缓地上坡。到了地里，胜利在前面还要负责丈量粪堆之间的间距，他一边低头迈开步伐拉车子一边在心里默数着脚步，两个粪堆之间的距离正好数到五步，他就停下来准备卸粪。站在地头远远地望去，一溜溜排列整齐的粪堆，就像列队等待通过检阅的器物一样。粪土都转到地里，接下来他们三个还要把洒粪，就是把粪土散开均匀地铺在地表上，等着清明前后翻耕种玉米、胡麻、洋芋等秋粮作物。在那个年代，能买得起化肥和使用化肥的人没有多少，这一地黑黝黝的粪土无疑比任何肥料都来得实在。
存柱除了忙活公社的事情外，放羊喂牛是他的主要任务。等山里的青草探出头，塬面上绿草如茵时，他每天都赶着羊群去山里放羊。存柱个头没有存生高，稍微有点驼背弯腰，但走起路来却轻盈矫健。他抡起长长的鞭子，吆喝声便跟着响起，羊群在头羊地引领下井然有序地前进。快到岔路口时存柱就早早地“嗷-嗷”吆喝起来，声调长短不一，领头羊已经熟悉了这样的指令，它雄赳赳气昂昂昂地走在最中间，粗壮的犄角在头顶旋转一圈弯曲着向前挺立，不时地甩着头抵向超越它的羊。领头羊杀一儆百地一番示威，整个羊群也就躁动不安起来，存柱弯身捡起一块胡基疙瘩扔过去便正中头羊屁股，“哎哎！我把你个坏怂你，不好好带路，头摆来摆去抵啥着呐？你吾再猖狂小心我哪天找个锯把你犄角锯咧。我把你个狗日的，抵人抵羊你还养成习惯咧，再骚情看我不把你收拾咧！”存柱经常这样吓唬领头羊。这个头羊确实也可恶，它不仅长相威猛霸道，性格也是如此，除了不敢顶撞存柱，其他人它一概不放在眼里。胜利和顺利放了几次羊，回回都被它追赶地丢下鞭子就爬到就近的树上不敢下来。每次存柱有事叫胜利和顺利去赶羊，两个宁可挨骂挨打都不去放羊。翠霞也被抵过一次，害怕这只羊就像老鼠害怕猫一样见了就躲得远远的。存生没结婚时也帮着去放羊，他喜欢抽空鞭子咋呼羊，一鞭子抽打到地皮上啪得一声震天响。其他羊头也不抬地靠近领头羊簇拥着就往前走，只有这只头羊不害怕鞭子声，它扭过身子横着头犄角前倾，右前蹄不时地抬起往后刨地上的土，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存生先是“哎呀呀，你头森！”大发感慨一声，便抡起鞭子在空中甩了几个圈，一鞭子抽在后面的几只羊脊背上，羊疼得弹跳起来夹着尾巴就向前拥去，领头羊被后面的羊群簇拥着往前走去。“唉！你还蹬鼻子上脸呢，我看你是活地不耐烦了，像个狗一样你见着谁咬谁，你以为我是那几个娃娃，养眼睛睁大瞪我，看我不给你剜了泡酒喝，你再瞪你试一下！”存生指着头羊边骂着抡起鞭子气势汹汹地走向前去，头羊这才作罢，转身带领着羊群向山里进发。“你才是个吃软怕硬的怂成精！”存生还在后面骂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