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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的菜园子里种着分家时的五棵苹果树，树龄大了加上没有修剪过，张牙舞爪的枝丫像一顶围篷一样罩住了地面。地里的杂草都比稀稀落落的苜蓿长得旺。白露一过，塬上的苹果陆续开始采摘。树尖上通红透亮的红香蕉苹果压弯了树枝垂下来，下面树枝上的果子因为光照不足，全身通绿略微带着几丝红线条。小燕和颜龙站在树下伸手够着个苹果就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燕燕爬上了树梢只挑着最红最大的苹果摘。存生和秀荣把个大颜色鲜亮的苹果，分开装在笼里和蛇皮袋子里。秀荣一边采摘一边安顿：“苹果要轻拿轻放，碰上一点点伤疤都放不住，旁边的好苹果也连带着就烂掉咧”。三棵树上的红香蕉苹果统共摘了三大笼，还有大小不一的八个蛇皮袋子。还有叫不出名堂的两树苹果没有摘，这种苹果每年都要等到霜杀一遍后再下果吃起来才不倒牙。但是这种苹果经久耐放，储存到地窖里到来年二三月里吃都不缩水。存生和秀荣把挑出来要卖的几袋子好苹果立在了洞门里。燕燕三个摘下来磕到碰到的一笼苹果放在外面吃，其余的中不溜苹果都下了窖。每年苹果采摘后，存生都要把好的挑拣出来拿城里走街串巷的叫卖。今年，他们两口子商量着让存生把燕燕领上。万一有人要求把苹果送上楼时，燕燕好看着车子和苹果不被人偷。这可是燕燕第一次进城，前一天下午听到这个决定时她兴奋地手舞足蹈，走路也不好好走了，嘴里乱哼唧着不着调的歌子连蹦带跳噘嘎噘嘎个不停歇。第二天一大早吃罢饭，秀荣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她就跟着存生推着自行车出发了。王家奶奶走时不断地叮嘱燕燕：“城里人多车子多，你娃要把车子抓牢实，看瓜不愣登地叫人把你领走了着。”自行车后座上前梁上都挂着苹果袋子，一路上燕燕都紧跟在车子后面手一直扶着苹果袋子。从小城坡下来进了城看到有楼房，存生就开始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大声吆喝起来。他有过收破烂的一段经历，如今的叫卖声更是抑扬顿挫：“卖苹果喽！北塬上的红香蕉。卖苹果喽—”，他把卖字故意拖长，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着。见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存生赶忙上前拿起笼里的一个大红苹果就开始推销：“要点苹果吗？北塬上的苹果，昨儿个下午从树上摘得。”他一边说一边把笼里颜色鲜亮个大的苹果往最上面放。
燕燕扶着自行车仔细打量着走过来的这个城里人。这个中年女人皮肤比秀荣白多了，可能是粉没涂抹均匀地缘故，下巴以上的脸面和脖子呈现出了两种颜色。穿着一双低跟的黑皮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卡其色的棱裤子，白色的衬衫上面套着一件灰色格子衣服，不像塬上的女人衣服不是红就是绿，她一身的素净，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高级感。她原本都无意买苹果，挺直了腰板都要走过去时，存生上前递给了她一个苹果和颜悦色地说：“甜得很！不信你咬一口尝一下。”燕燕也用期待地眼睛看着她。这个城里人停住了脚步看了苹果一眼，开始打问起了价格。存生一边笑着套近乎，赶忙从自行车前面挂的袋子里取出秤杆挂好秤砣，问她要是能拿一袋子价格还能再少一些。城里女人摇着头从包里掏出个手提袋挑苹果往袋子里装。存生让燕燕帮忙撑口袋，他也拣着最红的苹果放进袋子里。称完称算完帐城里女人拿出一张十元钱给存生，存生赔着笑故意在几个口袋里摸了又摸，全身上下只有五块五毛钱，他见自己找不开钱，腼腆地笑着说，“她姨你看，我全身上下就五块五毛钱，也刚领的娃从塬上下来卖苹果，你是第一个买主，我没有三块钱给你找么！”
城里女人想了想，提了提手里苹果的轻重，存生识时务地说，“要不你再挑上些苹果，凑够十块钱，我给你提到楼上放你们家门口。你放心，这苹果绝对好吃，放阴凉处能吃几个月好好的”。存生说完，等待着城里女人的反应，燕燕也眼巴巴地盯着城里女人看。城里女人嘴上说着“见买可多咧”，手里却撑开了袋子。存生连忙挑拣好的往里面放。挂到秤沟上一称，刚好十块零八毛，存生笑嘻嘻地又往里放了个苹果说：“你照顾了我生意，给我开了个顺当张，这个苹果权当谢承。你给我给十块钱就对了，这就是个家的东西不摊本钱。走！叫女子看着我给你提上楼”。存生安顿燕燕站在自行车旁边看好东西，不要乱跑乱逛，他把车子推到楼底下，提起袋子跟着城里女人进了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