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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林也在以前养猪的摊场上盖了几间房,虽说没有另起锅灶来回两头跑,牲口还在窑里看着,两个娃娃也是由熊家老爹老两口一手经管着。效林媳妇时不时的在效林耳旁唠叨几句:“等两个娃再大点不要人经管了,咱们就领上来算了。大和妈又不是养了你一个,孙子光不是给咱们一家子拉扯大的。老大老二现在另开了,看人家过的多利落,老人年龄越来越大,有个啥病疾的,一个个都躲的远远的。趁着大和妈身体硬朗还能动弹,咱们把粮食牲口一分,也过几天消停日子”。每每当彩霞在效林耳畔像个蜜蜂一样嗡嗡嗡传叨时,效林都狠狠地瞪一眼,沉默半响才开始骂彩霞:“你说你是福烧的很!早晚回来能端上一碗热汤饭,两个娃肚子里跌下来长这么大,你操过几回心?进熊家渠这么些年了沟沟渠渠的庄稼你脚印子都没踏过遍。放眼白庙塬上看一遍,谁家老人不在小的跟前,白家洼姐姐咋都不说着让姨娘走老大家去。现在两个娃娃上学吃饭都要人经管,咱们卖菜能顾得上吗?牲口和地里啥的没那两个老人经管,你还想一天消停的卖菜呢?头背到脊背里光一天里想没边际的事儿。赶紧把你那猪脑子念头打消了去。咱们另家你想都不要想,你不要脸了,我还要在熊家渠里把脸背上活人呢!……”彩霞心里虽有另家的念头,每次都被效林一肚子的大道理愤愤地压制。效林心里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和熊家老爹分开过,虽然熊家老爹和他像八字不合一样,从小就打心眼里看他干啥都不顺眼。但是终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父子,面红耳赤的一番争竞后,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他把日子过到人头里,这一点效林还没有混帐到不明事理。也出于内心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效林觉得老人跟着小后人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存生和猫吖看着塬上的人都像跟风一样往塬面上修房子,心里稍有一点隐隐不安,但是又转念一想,现在吃住都遂了愿啥都不缺,何必一天跟风自寻烦恼。存柱两口子也是,胜利和顺利都在外头闯荡,看样子两个也没有意愿再回来务农,一心折腾着想在城里买房落户。虽说顺利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上眼的,也有不少说媒的人,顺利都是应付着见一面就没有了下文。顺利还不断给存柱两口子宽心,保证过三四年娶媳妇结婚。存柱两口子说不动也没有办法,他们能把几亩庄稼地营务好就够可以的了,其他的也是白操心,索性丢手不管。
湾里的十几户人面对往塬面上修房子的事,提起这个话头时,都各抒己见的谈论一番,就像说起国外的战事一样,到最后还是以几声叹息收尾。似乎他们都觉得那是一件远的遥不可及的事儿,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的住着。话又说回来,多好的地方都要人来守才有点气息,一旦有一户搬走,几年间天气院子没人照管就烂肠了,加上修房子垫地基用土挖的到处大坑小窖,外人看着心里都不美劲了。住在平第家隔壁的福祥听到平第要在塬上修房后,心里也一阵惆怅。下午吃罢饭后,福祥端着茶杯子转悠着来到存生家浪门子,说起来平第家修房子的事,叹了口气说:“这平第家一两年一搬走,坡底下剩我和我二妈家了,中间就成了豁口没人经管了。唉,人有点钱就不安稳了,像咱们几家啥,反正几孔烂窑。我五大家二层楼修的盖好才有几年呢?那要是一打动更颇烦了。都安安稳稳的住湾里不美嘛?趁伙伙的跑塬上风头高的喝西北风吃土去呢!我这几年刚缓过劲儿来,也没有钱再折腾,就消停住着……,谁爱修不爱修去”,福祥想到哪说到哪,说了一通后,又开始一口一口的喝起了茶。存生取下挂在炉筒铁丝上的茶罐罐,放在炉子边上敲了敲,捏了一撮茶叶放里面,加上水开始熬罐罐茶。今年架上火炉他还是第一次熬罐罐茶,先前用的茶罐罐底部烧透了经常漏水,前几天熊家老爹来才找了个铁皮罐子拿铁丝拧了个新的。茶水在罐子里嗡嗡作响,存生好久才慢条不紊的说:“那有啥呢?谁想搬了搬去,咱们安安稳稳的过咱们的日子。又不着急着给儿说媳妇,我这几孔窑才挖整哉几年天气,才消停了几年嘛!我们手里再不折腾了,看到他颜龙手里世道咋变呢,这就到他们这一辈了,我再不操心着挪地方了。”猫吖哼了一声,继续在脖子下面揉搓着说:“话不能说的不留余地,万一再过几年,湾里家家都搬走了,逼着你不搬都不行。剩下咱们一户孤零零的,有个啥事出门叫鬼去都喊不言传。人都是那贱痞子,单另住下没个邻里邻舍的还不行。”存生“唉”一声拉长了声腔说:“我再不折腾了,挖这么几孔窑咱们费了多大的劲儿,刚安稳过几年才?在我手里再没精力打动了,把我住下场就行喽!”福祥咯咯笑了两声说:“能把你老人家住下场吗?颜龙中学出来逛两年媳妇瞅着了要房子,我看你老人家勾子撅起来还不给人家修房娶媳妇。而今一张嘴彩礼上万元不说,还要塬面上有房,要往河道里走还要听个“响咚咚”。现在女子多的家庭都条件好了,出嫁个女子长出来的彩礼钱够换个媳妇子。”小燕坐在靠墙的炕角落里和颜龙翻花绳,福祥笑着看着小燕故意开玩笑说:“咱们小燕眼睛毛眨眨的,别人家女子要一万,咱们就要两万,把你们两个卖了给颜龙修房娶媳妇噢”,猫吖知道是笑话,接着话茬说:“咱们那女子啥都不会又不值钱,怕都没人要”,小燕紧咬着嘴唇愤愤地瞪着猫吖,像耕牛一样穿着粗气说:“讨厌死了,光知道卖钱,我们又不是牲口,生养下就是为了长大卖钱来了吗?哼!你们把我卖了钱,我以后怎么都不回来看你们来,啥好吃的都不给你们买。呜呜呜,我说话算数,不信你们走着瞧……”小燕激动的竟然边说边哭了起来,抽噎的上半身抽颤,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王家奶奶笑着说:“看看,那女子娃娃脸就是朝外呢”。福祥因为挑起的头,赶忙哄嗦说:“看我来了个玩笑还把咱们大眼睛惹嚎了,快不嚎了,哥就那么一说么”。颜龙拿胳膊肘捣着小燕示意她别哭,小燕想起把她们卖了都是为了给颜龙娶媳妇,心里更难过了,一胳膊肘把颜龙搡开说:“滚过远,都是你!”猫吖赶紧“唉——唉”的说:“好了,看你少教的还不行了,为了个玩笑话还尿水没完没了了。”猫吖喝住了小燕,可她还在炕上抽啼的哭噎着,福祥似乎感到有些许尴尬,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钟表,找了个借口回家了,存生把他送出门外。他们出门后,猫吖传道着把小燕训斥了几句,小燕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为自己狡辩:“我又知道,你们就是从沟嚎里把我拾来的,你们从小到大爱燕燕,惯颜龙,把我夹到中间就是个受气的。给燕燕织毛衣的线是半新不旧毛衣上拆的,我的哪?就是放了几年的烂毛线蛋蛋,到处缠的是疙瘩。我穿的都是燕燕穿过剩下的……谁叫你拾我来?你让狼把我吃了算了,把我拾来干啥来了?”猫吖被小燕的话气得哭笑不得的说:“唉咦,我当初要知道你是这么个混账东西,真的还不如喂了狼去”,存生盯着电视听着娘两个在嘴巴上抬扛,抿着嘴笑得脸上的褶皱挤到了一块。王家奶奶盘腿靠着沙台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一会儿看看小燕,一会儿用余光瞄一下猫吖。颜龙自觉理亏也不插话,一个劲的抠挠脚和手上的冻疮,硬邦邦的冻疮一被捂热就出奇的瘙痒难耐,尤其到了晚上。存生适时的打断了小燕不沾边沿的话说:“好咧好咧,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我三个娃将来以后都是有大出息的,儿子女子无所谓,都好好考学从咱们这山恰恰里走出去。你看燕燕人家一个人还在偏窑写字。我谁都不偏向,谁有本事学我砸锅卖铁都供呢,没本事可不能怨我噢。”存生眯着眼睛笑着对猫吖说:“你一天光知道欺负我,这下看看,老泼妇碰上了碎泼妇,看给你养了个抬扛的人嘛!呵呵”,猫吖瞪了存生一眼没做声。小燕虽不哭泣了,可还在不断地抽噎着,手里拧搓着被面,嘴巴高高的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