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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霞妈殁了半年后,秋霞爸在别人的撮合下又娶了河道里死了丈夫的一个寡妇,虽说是有个儿子,男方家里为了留后硬是让她净身出户了。这对秋霞爸来说刚是个好茬口,毕竟多带一个孩子就要多出一口人的缴消,而且秋霞和张龙从小也被惯养的脾性不好,本来就容不下娶进门的女人,更何况如果再带个“累赘”来,一家人的关系更是不好相处了。在秋霞后妈的操持下,这个家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息,熊家老爹和熊家老妈听说后也舒了一口气,他们最大的顾虑就是怕秋霞和张龙受气。秋霞中学毕业出来就去了城里的一家饺子馆打工,她打小跟着她妈围着锅台转,做饭利落干净,在饺子馆一干就是好几年。张龙一毕业跟着庄户里的几个人一起去闯深圳了。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活干,三天两头给家里写信要钱,直到秋霞爸查出肝癌晚期才发急报叫回来。张龙回家不到三个月,他爸就撒手人寰了,剩下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寡母在家里守着。为了能有个安身的场所,秋霞后妈软磨硬泡的把自己亲亲的外甥女娶进门当了儿媳妇。当时由于两个人都还没达到结婚的年纪,也没办理结婚证,但是在农村只要有个介绍人,办了酒席在别人眼里也就算是正式夫妻了。原本以为只要给张龙娶了媳妇就能收心过日子,没料到张龙已经外面的花花世界把心逛野了,学了一身赌博打架的坏毛病,大手大脚的花钱也没个节制,没有钱了就回家卖麦子变换成钱。对媳妇和后妈苦口婆心的劝阻他压根儿就听不进去,娘俩也不敢拦挡,媳妇甚至都被张龙打怕了,见张龙眼睛一瞪就吓得浑身哆嗦。眼见着家里一天天的被张龙这个败家子葬送完了,那娘俩也开始谋划着自己的出路。趁着张龙不在家的日子,她们悄无声息的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儿家当都变卖完,然后卷上铺盖卷离家出走了,谁也不知道娘两个去了哪里。过了三四天媳妇娘家门上来了一大帮子围堵着张龙要人,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龙也是年轻气盛,到处托亲戚哥儿们打听媳妇的下落,为的是回来出那一口恶气。但是,那娘俩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几番折腾还是毫无音讯。最后经过门户上亲人的一番开导劝阻,和熊渠他几个舅舅的说解,张龙才算是咽下了这口气。无奈此时的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只剩下一院落窑洞,院落周围的果树年年开花结果,只是周边的荒草密得贼都没个下脚处。以前珍珠在的时候,庄户里哪个人不羡慕秋霞家“粮满仓,树满园,一年到头吃不完”,就连效林、猫吖和秀梅隔几天都想趁着给珍珠家干活,来家里美美实实地吃几顿好茶饭。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家里一连跑了两个女人,秋霞和张龙又重新撑起了这个烂包了的家。但是地还是那些地,只要人勤快,总不至于饿肚子没有活路。秋霞一面在城里打工,家里农忙时就请假回家来帮衬着张龙收割碾场。也该是秋霞的姻缘到了,白家洼猫吖庄里杨家的文奎正好从水泥厂下岗,文奎中学毕业就顶替了他爸的班在水泥厂工作,赶上国家企业改革的浪潮,他下岗回家后就买了一辆新式的拖拉机,到处找活在塬上给人耕地碾场。文奎给秋霞家碾了几场麦子,秋霞留着吃了几顿饭,一来二去的两个年轻人也就对上了眼。那一年夏天,文奎一直帮衬着秋霞和张龙把夏季的粮食碾完晒干。到了秋收时节,又主动帮忙把秋天的庄稼料理完。关于他们两个人搞对象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满架塬。没多久,这个风声就传道了文奎他妈的耳朵里,知道文奎和一个没大没妈的女子谈对象,家里还有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兄弟,文奎她妈气得嘴唇发紫,站在原地半天不能动弹。她先是把文奎叫回来问了个清楚,文奎一口咬定,这一辈子不娶秋霞情愿打光棍。娘两个争执不下,文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索性去了秋霞家连吃带住。张龙自然是双手欢迎,有个这样的“姐夫”在家帮忙干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文奎她妈管不住儿子,便把所有的怨气都对准了同在一个庄里的猫吖两口子。文奎家正好住在大块地边上,出门口正对着猫吖家的一大块庄稼地。只要看见猫吖扛着锄头经过,或是在地里除草干活,文奎他妈就抬高了嗓门指桑骂槐的跳起来边唾边骂:“阿呸!我把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都不是好东西!世上再没有好男人了,还勾引到我儿的头上了,眼睛让屎胡严实了,狐狸精还欺负到老娘的头上了!阿呸!只要老娘有一口气在,她个狐狸精别想进我们杨家的大门!……活该她大她妈得病死的早!养了那么个没教养的狐狸精,光知道勾引男人!娘母子都不是那啥好货!……我呸——”猫吖听得真真切切,气得她牙嗝登登作响,攥紧拳头摩挲着锄把,她真想撵过去把那个泼妇的嘴给撕烂。存生在后面跟着,他倒是一脸的置若罔闻,猫吖转过身大口喘着粗气骂道:“你耳朵难道叫驴踢了吗?那个老泼妇那样子骂你听不着吗?风一吹张庄小城人都能听见,满地都是干活的人,那个骚嘴一骂一个狐狸精,明情是给我传话呢。我把他妈的!我得罪谁了?你说是我女子把那丢人的事做下了,你骚嘴张开骂还有个根据呢!秋霞说真的是人家张家的女子,与我还隔了几层子呢!你听你听!还一边扫场一边胡骚情呢!我忍了她个老货几次了!我等着她再跳起来大骂一下,看我不撵过去把她那个痞嘴给她撕扯,我就不是熊家渠出来的!”猫吖因气愤牙嗝嗝打颤,说话也变了腔调。存生笑呵呵地劝说:“好了好了!赶紧把气顺一下锄地,你看你这个人啥!叫骂去啥!骂上又不疼不痒。至于跟那泼妇置气嘛!满架塬上谁不知道,那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杨家门上哪个妯娌她没欺负过?跟那不讲理的泼妇斗气划不着,你看我就不着她!”那边时不时还能听见一两句打狗骂牛的脏话,猫吖深深舒了一口长气,想起秋霞的事觉得又可憎又可怜,不由得又想起了她那苦命的姐姐,鼻子一阵酸楚。唉!如果家里好歹有个大人随时在身边指教,也不至于两个娃弄成今天的下场。以前那么光鲜的家庭,现在烂包了不说,两个娃娃也不争气,让亲戚都跟着抬不起头来。猫吖“唉”了一声朝文奎家方向唾了三下,又在手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几下,抬起锄头卯足了劲挖下去,杂草连着几嘬子胡麻都连跟都被截断了。她还是意难平,啥时候她还让别人这样子欺负过?想那一年她收拾寨河集上的那个偷惯了东西的贼娃子,别看他是个男人家,她上前一把抓住领口像筛糠一样就是一顿胡踢乱筛,等那个贼娃子反应过来,十几个卖菜的人都齐蓬蓬上手上脚,打得他一边喊爷爷叫奶奶,一边抱着头像老鼠一样溜了。贼娃子都打跑了,存生还站在菜摊子上发愣,像是在观看一场武打片电影。猫吖想起来存生那时的表情就不由得把自己逗笑了。猫吖想着想着,又觉得存生也说的在理,跟泼妇永远扯不清是非曲直。上次她一个人来地里拔草,不是庄里的几个人连拉带劝说,说不定她和文奎他妈还真的扭打在一起干一架呢!像今天一样,文奎他妈看见她在地里,就猫呀狗呀指着一通乱骂,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傻子都能听出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就是针对她,猫吖听着气不过也就边干活边捡戳中老婆子心窝子的话争执了几句,文奎他妈气不过,像个疯牛一样提些个搅料棍就横着头准备来干架,猫吖手插腰间也不害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饶人”,凭她那一身的肉和五大三粗的身高,谁还害怕她一个区区瘦小的老婆子。被猫吖不留情面的言语激了几句,文奎他妈便又站在原地跳起来指着她骂,猫吖也不是好惹的,两个女人像鸡叨仗一样远远的指着对方一通乱骂。最后文奎他爸硬是连拉带拽着自己的婆娘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