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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吖浪完娘家,正月初十两个人就重新提起秤杆子开始了新一年的贩菜生意。猫吖在赶集的前一天下午,带着燕燕三个把三轮车全身上下打扫了一番,嘴上不断的念叨向前给放三轮车的敞口窑上写的两句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边对向前赞口不绝,到底是识文断字的大学生,写几个字都能写到人的心窝窝里,读起来顺口听起来更舒服。
刚开始生意虽然淡点,每个集上多少进点钱总比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好得多。逢着空集,他们也赶着把没有走的亲戚走走。自从他们开始贩菜,和田红兰、珠米得关系虽然没有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但是还一直保持着联系。快到下午收摊回家时,三个女人便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田红兰和珠米也不挑剔,都是在最后帮着猫吖腾剩下的烂菜摊子。不管在谁摊子上买东西,她们三个都心照不宣的按批发价管够本钱就行。她们三个也是在集上前一天约定好,第二天三家人聚在一起上谁家里闹腾。她们三个的男人和孩子之间也因为她们的关系变得亲近。小燕和田红兰家的朱文娟正好是一个班,两个姑娘因父母的这层关系也成了行影不离的好朋友。珠米家的马青利因为上小学时欺负过小燕,被猫吖撵到学校警告过一次,他每次见到猫吖都低着头不说话感觉不好意思。马青利到了中学还是那样的飞扬跋扈,他不爱学习也不怕老师,时常在课堂上扔纸团打人等各种作怪,趁着前排女同学站起来抽掉凳子;点火柴燎女同学的长辫子;伙同几个男生在路上拦截吓唬其他女同学。但是他对小燕和朱文娟却是非常的客气,有其他男同学欺负她们两个,他反倒像个大哥哥一样站出来为她们撑腰。
去年春季的时候,珠米突然好几个礼拜都没有来赶集,田红兰最后从庄里人跟前打听到原来珠米突然得病住了几天院。当她听到珠米是宫颈癌晚期治不了都已经从医院拉回来了的时候,像是有人当头一棒锤,砸得她头昏脑胀反应不过来。她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平日里干起活来比男人都莽实,笑声粗旷的女人,怎么能得那样的病。当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噩耗说给猫吖时,猫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不信!我真的不相信!你从哪听来的?我们两个在一个村里的都没听人传道开来,再不要胡说吓唬人了!那么个壮实的女人咋可能得那号病呢!再说了,打咱们三了一起卖百货时就知道,那个女人下身子老是犯毛病,哪个女人还没有点妇科病,也不至于成癌呀!”她这样说着,腿不由得抖起来,眼泪早已像两条线一样划过她灰尘满面的脸颊。
第二天,猫吖和田红兰相约去五队探望珠米。只是半个多月没见面,珠米似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如农村里老一辈人所言,有啥不敢有病进医院,那地方好进难出来,住几天出来世道都能变了。珠米原本就黝黑的皮肤像涂了一层黑黄的油漆,颧骨越发的突出,整个人清瘦了一圈,就连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珠米看见她们两个,还没张嘴眼泪就扑簇簇流下来,她强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哽咽的说了句:“烂怂医院里住了几天倒把我没了精神,你们看我怎么成这个怂样子了?唉咦——把你们两个麻烦的还专门跑一趟……”,猫吖和田红兰赶紧坐在旁边让她不要起来躺着说话,两个人故作轻松的给珠米说着宽心话。因为病情拖的太久,医生已经无法救治,加上每天的缴消太大,珠米不想浪费钱在医院里白白的耗着,执意要求开了些药就回了家。珠米的男人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掩面而泣,他背过头说道:“我们这个人的脾气比牛还犟,咋劝都不进医院,硬是把个小病拖成了大病。让住院她也不听,想省惜几个钱连命都搭上了……”,珠米的男人哽咽的说不下去了,珠米倒是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责怪说:“你看你哪像个男人家!叫燕燕她妈两个都把你笑话了,这人一辈子就这样子,到头来都有眼睛闭上的一天。我走了你们还要过日子,你还要好好拉扯两个娃。我把你们拖累到啥时候呢!我各家也受不了这罪,有时候疼的我都想喝老鼠药呢,到底自己没有点气力!”猫吖和田红兰赶紧打断珠米的话,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三分病情还要靠七分精神养。再不说啥,两个娃的责任都没有尽到,怎么都要挣扎着把身体养好。医生的话也不能全信,有啥没啥语气上先把人吓唬住了,那胆子小的人没病都能被吓出病来。青利的妹妹莉莉在她妈旁边坐着,轻轻地帮她妈揉搓着脊背,珠米倾着身子躺着,鼻孔里呼出微弱的气息,她嘴里轻声念叨着:“我的病我自己能试当来,心里明镜一样”。猫吖和田红兰把她们买来的面包给珠米喂了点,没吃两口,珠米就摆摆手不想吃了。珠米的男人披着外衣起身要去给她们做饭,他的腰驼的比以前更严重了,看起来还没有他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父亲状态好。以前没有趴过锅台的他,现在天天围着锅台转,幸好家里还有两个娃和他父亲,多少能帮衬着他营务庄稼。猫吖和田红兰赶紧拦挡着他,珠米一会儿清醒跟他们低声说几句,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着了,疼的时候她紧咬嘴唇,脸上的褶皱挤成了一道道深沟。猫吖和田红兰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离开了珠米家,珠米临走时说了句:“唉!你们有心的还来让我见了你们一面”,猫吖和田红兰出门时忍不住拿袖子擦拭着眼泪。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感觉小腿像是被重物缠着抬不起来,一小截慢上坡路,她们两个一边难过一边感慨,走了好久才上到塬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