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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 章 1992年 我—段少华(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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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那年,我决定就这样混一辈子。
  整个村庄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一两声鸟叫才会打破这寂静。夏日的下午,暖暖的阳光照在背上,我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紧张地来回奔忙的几只蚂蚁,不明白它们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动物天生就生长在水草丰美的地方,不用打拼,就能活出精彩人生;有些动物来到这世上就要苦苦挣扎,为了可怜的一点食物和阳光拼尽全力,我感觉自己就是村东头盐碱地上的一株芦苇,或是这几只忙碌又茫然的蚂蚁。
  古老的豫东既有悠久的文化,也有悠久的贫穷。我的贫穷是与生俱来的,虽然我很不情愿地承认这一点。我的榜样是二叔,二叔在XJ已经混了小半辈子,是我们段氏家族这一支除了传说中远走XJ的大妗子外最有出息的人。二叔在我十岁那年去XJ找从未见过面的大妗子,但是去了五年也没弄清楚大妗子到底在哪儿,但是走南闯北,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几乎每年春节都回来,每次回来都有变化,这种变化头几年是外表的:蓝黑大棉袄换成了皮袄;后几年是内在的:话越来越多,搞不清哪句真哪句假,有时候又半天不说一句话,低着头想心事。
  二叔最后回来的那年春节我还在上高二。脸上依旧挂着谦卑的笑,身上却穿着豫东农村少见的皮袄,兜里随时掏出一盒半盒香烟,看见长辈啦干部啦嬉皮笑脸地递上一根,剩下的硬塞到对方的兜里。快四十岁的人了,虽说盖了新屋,可不见有女人,还是吊儿郎当的一个人过。
  二叔买了一辆最时兴的崭新的嘉陵80摩托车,春节时的红白喜事,走乡串户都骑着,满嘴喷的都是他在XJ的见闻,比如说民族同志卖水果不用秤,吃完数水果核算钱;或者朝果树上踢一脚,踢下来的水果多少都算自己的,按脚算钱;天南海北的奇谈怪论,惹得大伙有时惊得张大了嘴,有时又哈哈大笑。村里都在传说二叔发了小财,当了工头,组建了施工队,在XJ各地干大工程呢。
  1992年7月9日高考结束,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其实高二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读书但不是考大学那块料。如果老天爷初中时对我明确表达这个意思时我也就死心了。可是中考镇中学排名第五的成绩让我昏了头,竟然萌发了到郑州上大学的幻想。高中第二年,我才琢磨明白了大学是怎么回事,我的学科成绩分布的偏科程度让最喜欢我的老师也绝望。数理化一团糟,每门课没有高于40分,文史地倒是年级排前几名,高二分科,我毫无悬念的学了文科。
  这种结果其实得益于二叔:打小时候二叔每年春节从XJ回来呼呼啦啦都会从旅行包里倒出一大堆闲书,什么《大众电影》、《世界之窗》、《儿童文艺》、《辽宁文学》等杂志,还有《水浒传》、《隋唐演义》等小说,甚至还有一些缺头少尾的手抄本,《梅花党》、《303号房间的秘密》、《第二次握手》,日积月累,竟然有一大木箱,这些书有些成色较新,有些快散了,有些书页上还有油渍和饭粒,都是二叔坐长途班车或火车腆着脸或要,或捡,或五分一毛的收回来的。这一木箱书算是我的原始资本,周围各村的学生都知道我有一箱好书,学校经常有同学人托关系找我借书或换书看,最后演变到借一本书五分钱,日积月累的,我竟也有了一百多元的进项。
  尤其是一本厚厚的硬壳书是我的宝贝。是去年二叔带回来的。这本书仔细被牛皮纸包了书皮,书皮上还用毛笔端正地用小楷写了书名。内页有些磨损,也发黄,起了毛边了,一看就有很长的年头,扉页用繁体字印刷着中华书局出版,还盖了一枚印章,由于年代久远印章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光泽,我仔细研究过也不知道这枚印章上是什么字。但是书的内容我却十分感兴趣,虽然全文都是用半文言文写成,但是还是难不倒我这个偏科严重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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