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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可儿伸出手,触碰被空调烘热的车窗玻璃,窗外正好是一闪而过的山间竹林。
外婆的葬礼办得蛮体面的。老人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子女们也都有个心理准备。许可儿夏天带着李开洋回老家的时候,外婆只能躺在床上了,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最低点的运转。李开洋看着病得重的太婆只觉得吓人,许可儿略坐了坐也走了。外婆的身体好像脱水了的绿叶菜,枯萎暗黄,陷在一层层的被褥里头,烙出一个人印。现在她陷在了一口棺材里,白发被整齐地梳在耳后,穿一身黑金的寿衣,面无表情地听着或熟悉或陌生的亲友或真心或做戏的哀思和哭号。
外婆的脚下放着金莲花,说是金莲花其实都是骗人的,就是用金箔纸包出来的纸花,是舅舅执意要买的,说是这样可以让老娘走得安乐一点,早点转世投胎做个开心人。许可儿的妈妈却一直在念叨:这个金纸做的花要五百多块钱,做白事的店家鬼精灵,他们知道要买的人不敢还价,才敢狮子大开口的;其实应该还价的,省下来的钱可以多买点云片糕发给亲戚们的;给开灵车的司机发香烟不要发中华,去充这个面子干什么……
当张冠华在吃完豆腐饭回到老房子,第三次喃喃讲起金莲花应该要还价的时候,忍了一路的许可儿终于发飙:“他妈的,你烦不烦啊,一个五百块钱的东西翻来覆去的讲!你缺这五百块还是舅舅缺这五百块啊!”因着去葬礼,许可儿穿了一身黑衣服,她烦躁地把大衣一把甩在老房子的沙发上。沙发还是父亲在单位里刚分到房子的时候买的,二十多年下来,沙发皮被磨得发亮。
张冠华被女儿劈头盖脸的骂激怒了,脸上的肉一跳一跳,好像抽了筋:“你要死哦,这样讲你老娘的。五百块钱不是钱啊,你口气大咧,你平时在深圳花天酒地乱玩乱花啊,你老娘在这里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帮你节约。你钱多怎么不给我啊?”
骂归骂,张冠华还是记得女儿从小容易手脚冰凉,老家不比广东,现在已经到了湿冷的寒气将人冻得没脾气的隆冬了。她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只热水袋,开始灌热水。
许可儿拿出手机点外卖,感谢互联网经济,老家能点到的吃得和深圳差不了许多。她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倒也惬意:“你就是嘴巴太碎,照顾外婆舅舅出钱,你出力。他喜欢搞得体面一点充大头,你就由他去好了。他也不差这一点,我们也不差这一点。你缺钱和我说。”
“和你说,你有钱,每个月你不也等着生活费过吗,我让你给我帮你攒起来,你为什么不给我?”张冠华手里的活停不下来,又开始拿桌布抹台面。
许可儿根本没攒下来什么,也不愿意在母亲面前认低威。她环顾着从小住到大的老房子。这间房子是当初父亲在国营厂做工人的时候分到的,当时这家厂还是这个中不溜秋的地方的龙头企业,单位福利化做得不要太好。许可儿就是在厂办托儿所到幼儿园一路读上去的。张冠华也在厂里的杂货店做收营员。
许可儿的美丽是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父亲个子高,年轻的时候穿着端端正正的的确良衬衫。张冠华是单位里的”小麻雀”。“小麻雀”的一双眼睛最是好看,丹凤眼的弧度多一分就妖媚,少一分便生硬。“小麻雀”结了婚也很受男青年的追捧。小时候,许可儿在杂货店门口和厂里的小伙伴们一起跳橡皮筋,爱招猫逗狗的厂子弟就靠在杂货店的柜台上,挑“小麻雀”讲话。里面一个喜欢穿喇叭裤的还搭上了“小麻雀”的手,张冠华的胳膊上戴三只绞花的金镯子,是外婆给张冠华的嫁妆。“喇叭裤”由镯子顺着摸到白胳膊,再捏一下:“一,二,三,正好三只!”张冠华吊起眼睛来骂人:“你个死流氓,当心被大卡车撞死掉!”围观的人群哄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