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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被这生硬的语气问的有些语塞，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像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会为了一个便宜媳妇和一个便宜闺女跟自己的老娘生气。于是她用哽咽着用着语重心长的语气跟爸爸解释，“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你吗，你爹走的早，闭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关心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对爸爸来说，爷爷的离去像一根刺一样，爸爸说爷爷就像他的脊骨，自从爷爷离去后所有的一切轰然倒塌，而他也再没能挺直过脊梁。他只能模仿他父亲的样子，一步一步把“家”扛在肩膀上，步履蹒跚的前进着。
“妈，我知道俺爹走的早，也知道咱这个家走到现在不容易，可你不要忘了，小静没跟咱家要宽房，更是没有要什么三大件！你现在说她是个便宜媳妇，当初结婚的时候，是你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别害怕，到了这就是自己的家！结婚的这几年你又是怎么对待她的！你这不是让人寒心吗？！你是不是觉得她娘家山高路远，你是不是赌她回不去娘家！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我的亲娘，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儿子妻离子散你才满意了？”爸爸越说越是激动，激动到拍打着桌子，震得筷子散落一地，那碗装着雪糕的啤酒也因为剧烈震动颠出不少，倾洒在爷爷年轻时打的木方桌子上，啪嗒、啪嗒，宁静的堂屋里只有酒滴向地面的声音。
过了良久，奶奶没有说话，爸爸从裤兜里摸出来包烟，又摸出来了那个在外打工时老板随手送给自己的铁壳打火机，火石的摩擦声混合着啪嗒啪嗒的滴落声，爸爸开口，“妈，小宝儿长着大了，这么好几个月了，你抱过她一次吗？你有看看她吗，看看你的孙女，有过吗？”烟陪着心里话一起从爸爸的口中跳出。
此时的奶奶已经泪眼婆娑，这些话在奶奶的心里化作成了弩箭，一个字一个字的穿过了奶奶的内心。她张了张嘴，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于是她与自己抗争着，缓慢的起身，向里屋挪去。
“小静啊，快出来吃点饭吧。”听到这句话的妈妈也已然落泪，她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朝着门口应了一声：“诶，好嘞妈，这就来。”等我妈走出里屋，奶奶才轻手轻脚的去看了一眼我的姐姐，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她仿佛是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沟沟壑壑，顿了顿，又收回了手，只一眼，她好像觉得自己错了，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她嘴里念叨着，要是个孙儿就好了，要是个孙子就好了啊。她始终没有抱起姐姐。
后来家里平静了很多，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在秋收之后爸爸再次背上了那个缝缝补补的大背包，包里装着他的一整个生活。父亲离开后的半个多月左右，家里热闹了起来，原因是我的母亲再次查出有孕。奶奶又对着妈妈喜笑颜开的，一声声的小静唤的母亲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晌午头，刚刚割下碗筷，奶奶迈着小脚颠儿颠儿的去了张半仙家里，请他再为妈妈看一眼是男胎还是女胎。奶奶一路上都兴高采烈的，村里人见了都揣着手打趣：“婶子，这么高兴干啥去啊？”另一个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开口笑道：“往东走一看就知道是去找那老张头了，家里是谁有喜了啊这是”说完还用揣起来的胳膊肘怼了怼旁边那位年龄稍长几岁的男人。此时的奶奶倒也不恼，从袖子里抽出了手朝着俩人摆了摆，“长根小子从不大点儿的时候就嘴贫，婶子都一把年纪了还闹笑！”奶奶没有停留，边走边笑着搭话。
张半仙儿的家里不算很远，没一会儿奶奶就迈进了他家的大门，那个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敞着门的，所以也不用敲门，奶奶走到院子里，扯着嗓子喊：“老张大哥，俺家儿媳又怀孕了，上俺家给俺过过眼去呗”老张头正在羊圈旁边编织着地笼，还没抬头就应了下来，“嗷！来咯！”张半仙儿放下了手中的地笼，又拢了拢肩上的外衣，抬头随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你家又有喜了啊大军媳妇，咋还来找我了？”张半仙想着上次说错性别的事儿，按理来说，以奶奶的性格万万不会再信他了的。“嘿嘿，上次俺儿都跟俺说了，他怕你说了之后那个孩子也会留不住，才故意拜托你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跟我说是个男娃的，这次不一样了老张大哥！现在家里都有女娃娃了，为了凑个‘好’字嘛，想再让你去给看看是不是个有把儿的”听完奶奶的话张半仙儿点了点头，“倒也是那么个理儿，那走吧，去看看吧。”说完起身拍了拍屁股，又拢了拢外衣。
到了我家之后，张半仙儿先是嘀咕了几句，随后打了一个巨大的嗝，嘴里念念有词的，摸了摸母亲的肚子，半晌打着哈欠跟奶奶说：“这次确实是个小子了，不过你得做好准备，你们家这个小子是个讨债的，估计得在他身上花不少钱！”听见张半仙儿这样说奶奶更是喜上眉梢，全然不顾张半仙儿紧锁着的眉头，“哎呀，小子嘛，哪个小子不花钱呢，俺们家耀宗小时候也是花了不少钱咧！”张半仙儿看着奶奶，摇了摇头，背对着奶奶摆了摆手就走出了我家。
“哎呀小静啊，这回你可是咱家的大功臣了，我得去集上给大孙买几块布，做几件小衣服去，你快在床上躺着吧，别再下床了！”说完奶奶便系上头巾就要出门，妈妈见奶奶没有提起姐姐便试探的说：“妈，眼看着就要过冬了，小宝儿还没有棉衣呢，你到了集上能不能给小宝扯个花布，再弹点新棉，我给小宝缝个棉...”妈妈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奶奶打断，“哎呀，用耀宗去年的棉袄里的就行，那也不旧，凑活凑活就行了。”奶奶沉浸在自己马上就能抱孙子的开心之中，全然忘记了那天晚上父亲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