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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奇怪:“有什么养不住的?草虫也就罢了;那雀儿夫人也喜欢,廊下也有,找人做个竹笼子养起来,时不时添食添水就是了。也不用公子费心。”
“玩物丧志,还是罢了。”公子轻声说。他又拿起了笔,意思是不和我多话。我便回到小凳上继续做扇套子。明儿就回家了,眼下我可顾不上什么“玩物丧志”。
我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娘正好从屋里出来。她端着一盆衣服,正要去河边浣洗。我兴冲冲跑过去喊了一声“娘”,她转过来,一脸不敢相信:“姣姣?”
我冲过去扑到娘的怀里,又想哭又想笑。娘确认无疑后摩挲着我的脖子问:“怎么回来了?他们放你回来的?”
我笑着拉她的手:“娘,咱们进屋说。”
这下娘可顾不得那些衣服了。她就把木盆撂在外头石磨上,牵着我进了屋。未及说一个字,眼泪就先下来了:“姣姣瘦了,是不是吃苦了?在那半个月,娘天天提心吊胆......娘和你爹商量商量,把家当抵了,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我忙给她擦眼泪,笑道:“没有吃苦,也没受什么委屈。卫府的人都很好,夫人许我回来瞧瞧你们。若下个月得空,兴许还能回来。”说着我开了包袱,取出例银来。“娘你瞧,我一个月就有一钱银子。你拿着,从此不用熬夜做针线活了。”
可娘哭的更厉害了。她边哭边说要女儿去当丫鬟已经是作孽,再使这银子简直算没心肝。我打叠起千百句宽慰的话来,直到爹爹回来,娘才止住了。
“姣姣?”爹那身青袍子和他的脸色一样旧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于是把前言又说一遍,爹听了才终于松开紧蹙的眉心。我注意到爹眉间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这是从前没有的。
“云娘,你先别哭了。这样看来姣姣的情形还不算坏——至少比咱们想的要好些。”
娘擦着泪,恍然发现已经近巳时二刻,连忙起身:“这个时候了,我先做饭。姣姣,你歇着,陪你爹说说话。”
我答应着,瞧见爹清瘦的身形,没来由又是心酸。
“爹除了教书,也替人写信、读信,闲了抄书,都是营生。你娘我也劝她不要做针线拿去卖了,你放心。这些钱自己收着吧,姑娘家,总有些花费。”爹这样说着,又把钱放回包袱。那是周妈妈找给我的松花弹墨缎子包袱,说公子身边的大丫头总要有些体面。爹轻轻摸了一下,看上去有点伤心。
我就又把保重身体不要太担心我这样的话说了一遍,决心走前再趁他们不注意把银子撂下。
为了不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我做了奴婢这件事上,我同他们闲谈。我同他们说夫人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廊下会学人说话的鹦鹉,说公子的古怪脾气和画儿,说葛大娘讲不完的故事和宋大娘的白糖糕......娘切好了手擀面又下锅,爹爹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娘炖了鱼汤,又在鱼汤里下了一碗面,香气腾腾,是我在梦里想起无数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