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懂事的女儿（1/1）

　　秦秀梅刚把窗户关上，豆大的雨点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天黑沉沉的，仿佛随时就要崩塌下来似的。她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下午三点二十，七点要去接沈俊，希望在那之前，这场雨能够停下来。卧室突然传来含糊不清的叫声，她快步走过去，果然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只见苏童挣扎着要起来，脸涨的通红。秦秀梅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纸尿裤，又从卫生间接了盆水，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开始清理污秽物。苏童虽然个子娇小，但毕竟也是成年人，等秦秀梅全部处理干净已是半小时后了，她微微凸出的前额渗出许多细小的汗珠，后背湿渌渌的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苏童含糊不清的声音又开始叫唤起来，秦秀梅明白她的意思，她把折叠的推椅拉开，再把苏童抱上去，推着她到客厅的窗户前。雨下的越来越大了，雨水顺着玻璃不停地往下滑落。再过一小时，舒子晗该从幼儿园回家了，苏童总是会在四点左右守在窗户前，一直等到女儿推开家门。秦秀梅拿来一张毛毯给她盖上，已经是八月下旬了，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苏童抬头朝她感激一笑，秦秀梅一时怔住，这是她来这个家第一次见到女主人的笑容，尽管她的嘴巴有点歪，但那一刻的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美。苏童很快低下了头，哀伤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一年前，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苏童从幼儿园接完女儿往家走的路上遇到一辆失控的汽车，情急之下她把女儿抛向绿化带，女儿逃过一劫，等她醒来时一切都变了。舒云达说她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医生多次下病危通知书，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了她。苏童流着泪，恨老天爷留下她的性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她每日困在这副残缺的身体里，看着它把所有的不堪暴露在世人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苏童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的脸上滑落，一直渗透到她的五脏六腑。秦秀梅做好晚饭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正好看见舒子晗拿着新买的玩具趴在苏童脚边玩，颜小江在一旁一脸慈爱地看着。舒云达照例问了苏童今天的身体状况，苏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秦秀梅说：“都挺好的。”舒云达没再说什么，他们现在都默认了苏童的身体恢复时间遥遥无期，但每周一次的康复治疗却从没有间断过。雨终于停了，秦秀梅匆匆赶到学校把沈俊送回儿子家。儿子这几天加班，儿媳妇回了娘家，这几天她帮忙去学校接沈俊，给沈俊简单做了晚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舒云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秦姨，当初我雇你的时候可是说好了24小时不能离开童童半步的，工资我每个月翻倍给，你偶尔请次假我也能理解，可这星期你已经连续请了三天假了，你自己说合理吗？”秦秀梅心里愧疚，嘴里不停地道歉。舒云达倒也没有不依不饶，只让她八点之前回去，他晚上有个应酬要出去.秦秀梅不敢再耽搁，她嘱咐了孙子几句话后就往回赶。等最后一个红绿灯时她看了下时间，七点五十六分，秦秀梅一路紧绷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她刚要从小区的东门骑进去时看见了舒云达的那辆车也正好从地下车库驶出来，颜小江坐在副驾驶座，一只手摸着舒云达的脸说着什么，然后舒云达就笑了起来。秦秀梅脑子里楞了一下，但很快就为苏童愤愤不平起来。她记得第一天上门照顾苏童时，舒云达事无巨细同她交代了许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舒云达对老婆发自内心的爱怜和体贴让她很是感动，但自从他把这个叫颜小江的女人领进家门后，一切开始慢慢改变。尽管待苏童还是跟从前一样，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舒云达对妻子的感情从爱变成了责任，甚至也有可能是累赘。秦秀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门，只见舒子晗推着妈妈的轮椅在客厅来回转，小小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孤单，秦秀梅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就湿润了。这个集爸妈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在母亲出事后迅速成长起来，懂事的让人心疼。舒云达第一次带颜小江到家里，舒子晗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寸步不离跟着颜小江，不让她有跟爸爸单独相处的时间，舒云达让她叫“阿姨”，她倔强不肯开口，舒云达生气了，颜小江在一旁连忙说：“晗晗还是个孩子，你跟她较什么劲啊！”舒子晗一听生气了，“晗晗是我妈妈叫的，你凭什么也这么叫我？”舒云达气的脸色铁青，忍不住打了她两下屁股，苏童“啊啊”地叫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舒子晗走过去抱住妈妈，泪水在眼睛里面打转，却怎么也不肯让它掉下来。事后，舒云达给女儿道了歉，舒子晗说：“爸爸，你别让那个阿姨当我的妈妈好不好。”看着女儿委屈可怜的样子，舒云达一把搂住女儿，“爸爸答应你，晗晗这辈子只有一个妈妈，但是你也要答应爸爸，以后小江阿姨到家里来，你不能再像今天这么没有礼貌。”舒子晗撇撇嘴，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颜小江再来的时候，舒子晗阿姨长阿姨短地叫着，颜小江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舒云达也很欣慰，他摸着苏童的头柔声说：“童童，我们的女儿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女儿。”苏童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晦暗不明，看不出悲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