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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奇嘴巴里嚼着一块牛肉还是羊肉，发现我正在看着他，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我心情十分舒畅，我知道他并不知道我高兴的原因，但我安然接受了他投过来那抹微笑。
我哪里知道，其实早在那年夏天之前，他比我更早知道我是谁。
唐轻乘公司每年惯例，春节前安排年终总结会议和聚餐。活动有时安排在会所，有时提前预定隔壁餐厅。一开场总归各部门负责人轮番上台，男男女女拿着稿纸走到背景板前对着麦克风读文章，说的无非这一年都做了什么，获得哪些成绩，哪里做的不够好，需要明年加倍努力，最后祝公司蒸蒸日上之类的话。唐轻乘最后一个出场，从来不读稿，却从来说得最多，而且引经据典文采飞扬，有时冷不丁插一句下里巴语，叫你识得他多么挥洒自如，雅俗共赏。
其实不管他说些什么，台下一定掌声雷动。只有等他说够了，一场大餐才能正式开始。
台上表演节目，台下美味佳肴陆续推进餐厅，围绕餐桌中心那些盛开的百合、玫瑰、铃兰花，满满当当摆了十几桌。这个时候很有可能有人正拉长了脖子，隔着好几张桌子在空气里找人，触电似的站起来，眼睛发亮，脑袋和脖子也捋直了，嘴巴凑近酒杯轻嘬一口，朝对面双手举过头顶作一揖，脸上堆的笑意比那餐桌上的鲜花还要盛艳。
每年都这样，必须走这么一趟过场。
唐奇说，“你妈妈牵着你走进年会那天，你穿着洋装和小皮靴，头上盘着和新娘子一样好看的发辫。”
他从没见过一个小孩子打扮得如此隆重，而我本人看上去又那么不情愿，像个木偶似的被身边的漂亮女人牵住手拖来拖去。一整个晚上他就没见我说过话，而且在宴会最吵闹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我记忆里的确有那段经历，但我并不知道唐奇那时候就坐在台下某张桌子的某个角落里。
唐轻乘手指忽然敲敲桌面，唐奇转过身去靠他更近一点。他们耳语了一句什么，唐奇站起来离开座位。
再回来时，唐奇手上多了一瓶香槟。赵英妹已经端上来一托盘酒杯。
我倒不明白了，今天这日子忽然要香槟来做什么。
想要庆祝也不在这会儿。
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
酒瓶已经打开，每人倒满一杯。
美人鱼公主扑到杯壁上吐泡泡。天真烂漫，四处张望。
唐轻乘第一个端起酒杯来。其他人也都跟着拿起杯子举在手里。
“这眼下又到了春节，这个时候忙是忙了点，大家比较辛苦。”
“应该的。”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在语气上显出弯腰鞠躬。
唐轻乘继续道：“今年这年会还是要开的，我有别的安排，就不参加了，今后呢公司里的事慢慢都会交给唐奇，你们听他安排是一样的。”
现场气氛冷却了三秒。
人们又迅速交换了一轮眼神。
“好的”，“好的”。
谁都听得出来了，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却不亚于电视剧里册立皇太子。
可我倒不明白了，怎么非得赶在我回来第一天安排这样的场面。
喝完香槟酒，大伙就跟约好了似的一个跟着一个站起来告辞。
唐轻乘没有离开自己座位。唐奇陪他们走到门厅前逐个握手，一一告别。
餐厅一下安静了许多，一桌菜剩下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