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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想起了什么?
那个身影清晰起来,却无法与眼前之人对上——差别最大的,就是发色——在记忆中,奥奈的头发是乌黑的,而现在坐在我床边之人,却是一头的白发,而且是苍白的(苍白和自然白是有区别的,遥远的生物知识竟然仍在向我点头)。
她的眼里有着不属于她,不,应该说,是女性都不应该有的——尽管她现在正以温和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到了,在她的温和如水的双眸之下的,是上过战场的冷血与杀气(或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这是卡连夫斯告诉我的)。在战壕里,在战场上,在烟尘里,在快速靠近的黑色死神脸上,我已经无数次地看到这种无可救药的眼睛,但现在,竟然出现在了一个女人的脸上!而她现在正面带笑意,拿着放在椅子上的包,翻找着什么。
悲哀、疲惫、惊慌、害怕、仇恨、鄙夷、轻蔑、无奈,这些是我这几个月在女人眼里见过的最多的感受,不过绝大多数都是F国的女人,纵使有杀意,也绝不是杀气;在G国女人的眼里,我最常见到的是赞美、怜悯与自豪,无边无际,绵延不绝,绝不会出现任何杀气。她们会在我们踏着正步行军时向我们微笑,向我们欢呼,向我们倾倒;她们会在我们在酒馆喝酒时主动靠过来,向我们频频敬酒,刺鼻的香气掩盖了酒的气味,一只手黏着快溢出的酒杯,一只手在我们的身上到处滑动,不时轻轻地掐我们一把,眼里自然而然地流出掐媚与欲望;她们会源源不断地向我们寄来各种赞美信,用尽平生所学把华丽的词藻堆砌,拼接成一封封饱含热情又语无伦次的颂诗,偶尔还有照片夹在其中,背面用华丽漂移的笔锋舞蹈般写上自己的名字与住址。她们渴望英雄,向往英雄,但她们的英雄,也许现在正浑身凝满烂泥,到在泥潭里神志不清?我也收到过,每个人都收到过,不过大家总是把这些信当作材料,每星期举行一次研讨会,评价哪一封信的文笔最好,哪一张照片的人最美丽。当然,家信是绝不会参与其中,不然会受到惩罚——但有几次伦娜寄来的信还是被人偷偷取来,出现在研讨会上,这让那几次的参与者为此付出了每人一包烟的代价。
“你在想什么呢?两眼放空。”奥奈微笑着凑上来,伸出右手,想摸摸我的头,但被我往后一仰躲过了。
“你真的是奥奈吗?如果是,那为什么和我的记忆对应不上?”
“十年了,记忆对不上是正常的。不是吗?”奥奈变得惆怅起来,“十年啊。”
十年?
“十年前,你是九岁,对吧?我是十五岁,伦娜是九岁。”奥奈仰起头,闭上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惨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红晕从白纸上慢慢晕开,“多美好啊,不是吗?”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对不上,是哪里对不上?”奥奈睁开眼,重新看向我,眼里满是疑惑。
“发色。我的记忆里,奥奈的头发是黑色的,乌黑乌黑的,但你的头发,是苍白的。”
“这个啊,说来话长。”奥奈用手指缠住自己的头发,绕成一圈圈,“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那,好吧。”我狐疑着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这并不足以打消内心的疑惑。
“看来你还是没有记起我来,这也没办法。”奥奈叹了口气,然后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我,“这是鲁道夫叔叔,也就是你的父亲写的信,看完也许你就能明白些什么了。”
我接过信,把它打开,里面有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将它摊平后,我歪着头,开始阅读里面的内容——还是那样,父亲的字是歪斜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恰恰表明了这封信的可信性。
在这封信里,父亲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奥奈的事——在我刚入伍后,奥奈就来了;她住在我的房间里(希望她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我的房间里确实没什么令人起疑的东西);她和伦娜一起干活,每天织布(伦娜极为擅长织布,是家里的经济来源之一,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据父亲所说,奥奈的织布水平略逊于伦娜,也许是伦娜长年织布的原因;奥奈买了几头奶牛,她喜欢制作奶油,在她的包里一直放着装满奶油的瓶子,时不时拿出来拧开瓶盖,用手指蘸一些,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吸吮;奥奈有时也会作画,她很擅长油画,为家里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画了画;奥奈和伦娜一样,都来自贝莱克公国(不是G国,但民族是一致的),她的家族和我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由于篇幅限制,所以父亲并没有继续写下去;最后,父亲证实,每年的冬天至次年的春天,奥奈都会跟着她的家人一道,前来避寒,与我们共渡一个快乐的半年,不过在十年前,她就再没回来过,她的家人也再未来过,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飞往深邃的天空,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