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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县城里的每一条路都有一个明确的去处，没有哪条路单独地躺在地面中央，既无接连也不通达。我们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奔走在其中一条，行色匆匆。
每个清晨，当人们走出家门，不会随随便便就踏上一条路，漫无目的地游走。人们会仔细想好今天的路径，不能拥堵，不能泥泞，也不能太过迂回。你可以为旅行选错一个日子，为彩票选错一列数字，却不能为自己选错一条。一条崎岖不平的路可能会延误一班车，一场会议，一次谈判，尔后是一个人的一生。出行前选好要走的路，少走弯路。
除了每天上下班必经的大马路，我还会在周末去走一些鲜为人知的小路，其中大多是老民建区的巷陌。它们交错穿插在城市楼宇的间隙里，两边是墙，墙根有苔藓，偶尔冒出一根野草，狭长却很清静。有时候遇见一户院门儿大敞，长长的木盆里泡满了换洗的衣被，一位美丽的妇人搓洗着衣领，裙裳不整，脸颊上依稀挂着昨夜的温存。如今，这样的巷陌已寥寥无几，城市发展的每一步都会翻新一条陈旧的路。这样的翻新还会蔓延到城市以外的乡村，让那些远在城外的人们无路可走。
城里的一个人，二十出头，或者学成归来，或者远道而来，租一间小屋，找一份儿勉强够活的工作，周而复始地奔走在一条路上；到了三十岁，工作换了好几份儿，工资足以养活一个女人和孩子；四十岁时，似乎活出了一点头绪，偶尔约上几个朋友喝酒叙旧；五十岁时，便会看着孩子们踏上了自己走过的路。
时间给大多数人都铺设了一条路，需要我们老老实实地走上一辈子。在这条人生长路里，只有极少数人用智慧和汗水改变了一座城，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岁月里被改变了。我所能改变的只是几张桌椅的位置，一台钟的走时，一只虫子的生死。我曾经努力让一场变化深刻而持久，于是抓起锨跑去田地挖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引水渠，撩起锤子往后院儿的洋槐上死死地敲进了一根钉子。往后的几十年，我所挖掘和敲击的事物都不会轻易地复原和消失，它们会于无声之中坚守形态。
一个人循规蹈矩地走一段平坦的路，便不会四处碰壁，不会坎坷流离，不会介入纷争，不会落进陷阱，守得住生活的秘密，经得住流言蜚语。
这天，我在一条路上昏昏欲睡，突如其来的颠簸惊醒了我。在我如梦初醒的那一刻，忽然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挂在高楼的阳台上，随风飘摆；又好似躺在一场暴雨中的石缝里，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