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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个对生活斤斤计较的人,可是,如果要我选择一支用来记录生活的笔,我会饶有兴致地精挑细选。
我不会使用铅笔,铅笔字太容易被磨削,不能长久而深刻地记载我平静的一生;我也不会使用圆珠笔,圆珠笔头太油滑,过快的书写速度会泄漏我生活中需要隐瞒的秘密,也会使我来不及掩饰一些冲动的想法;我更不会用毛笔,因为我根本不会使用毛笔,我不能用一堆潦草的涂鸦来敷衍自己。
我可能会选择一支,一支做工精致、材质硬朗、笔头尖圆的。用这样的笔我能够轻松写出工整的字来。
一只虫,一棵树,一个人有自己的寿命,一支笔同样也有寿命。
一支铅笔的寿命等于使用者从它的一端削到另一端的时长。
一支圆珠笔的芯油耗完,可以换上一根新的。如此反复,只有等外壳受尽摧残直至粉身碎骨,它的一生就终结了。
一支毛笔的寿命应该就是它笔头上的毛掉落干净的时间。我没有使用过毛笔,我估计这可能需要一年,两年,或者更久。
我的一支已经用了十年。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可能就是生命的几分之一,人的一生有好几个十年。一个人可以满不在乎地说出:几十年来。对于一支笔,十年是相当长的。要把一支专心地用上十年,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像我们不能轻易地拥有一段十年之久的婚姻,一位十年之交的朋友,一栋十年之居的房子。一支被人使用十年的不再只是一支笔了,它更像是使用者的亲人或者朋友。常常被设计得精美奢华,因为人们除了购买使用它,常常还会把它当作礼物赠予别人。
一支的损坏着实是一件令人揪心的事情。手指划破了,贴一张创可贴,踏实地过上几天就能愈合。然而,任何磨损对来说都是永恒的。笔头虽然是它最锋利、最尖锐的部位,但也是最脆弱的。我轻易不会让一支从桌子滑落到地面,这样的高度对它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我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否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为此悔恨、自责。每一次的使用都需要我集中注意力,容不得太久的疏忽。我小心翼翼地使用着我的,每次用完都会把它擦拭一番。
一支铅笔、圆珠笔可以放上很久不用,再次使用时,书写起来依旧流畅。你若把一支闲置太久,残留的墨水会在内风干成渣,堵塞笔管内的每一层缝隙,任你再怎么用力,也写不出想写的字来。你不得不把它拆开,用清水细细地冲洗干净,放到阳光下晒干,最后重新吸进墨水。这好比生活中的人和事,被我们搁置久了,当你重拾他们,便不得不再次倾注情感与精力,以抹拭时间带来的生疏,找回原先的亲密与熟悉。
我曾经打算把珍藏起来,留作日后回忆的物件,可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这支笔来说,书写就是使命,它应该在书写中磨损、消耗直至毁坏。这是它注定拥有的平淡机械的一生。若被封藏,它便失去了使用价值,成为一堆结构完整的废铁,有背制造的初衷。
我不能随意改变一支笔的命运,因为这命运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