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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难熬的头疼后，回忆再次铺展开。
这次是一间教室。我四处搜寻子支的身影。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是十一二岁的时候。讲台上传来讲解数学题的声音。
老师在投影仪上拿演算本讲着习题。黑色的水笔渗进纸的纹路，被放得很大，像是皮肤的纹理。我仔细盯着这些夹着白线条的黑色，每一次下笔都是一抹黑色的乌云。
子支低着头正在写着什么。我凑上去看，原来是一个全是算术题的小册子，一共有三列，子支才刚算完一列。
老师讲课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子支。”
子支全身一抖，她停下笔，抬起头。
“你是在记笔记吗？为什么头也不抬？”老师抬高了音调，站起了身，往子支的座位走过来。她的身材很肥胖，又穿着一身蓝丝绸薄衫长裙，衣服搭在她硕大的骨架上，像是被搭好的帐蓬一样耸着，好是怪异。
子支下意识地遮掩着半空白的小册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又在补作业？一面也没写完？第几次了？”老师拿起本子看了一眼，啪的把它甩到桌上。
周围的同学纷纷转过来，饶有趣味的看着。
“昨天的那张数学试卷呢？我说让你带回去给家长签字确认，你签了没？”
子支慢吞吞地打开书包，在里面翻翻找找一阵：“陈老师，那个试卷，我…我忘带了。”
陈老师的脸色瞬间耷拉了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脸，大大的脸盘子，大大的眼珠子，黑漆漆的瞳仁，黑的仿佛吸进世间所有的光。如果近看的话还有大大小小的斑点散布在脸上。
“拿过来！”陈老师一把夺走了子支手里的包。子支的表情变得很错愕，而后是惊恐。
陈老师胡乱地翻了两下，在两层夹缝中间抽出一张仔细叠起来的试卷。她的脸上浮出阴冷的笑容。
“这是什么？”她把试卷铺展开来，上面的成绩很是难看。
“哦，原来不是忘带了，是没有给家长看过，是吧？”
沉默。教室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陈老师一挥手，手里的书包被她“咚”一声掷到了教室门边，仿佛有人肚子被砸了一拳发出的闷叫。她吼着：“你去给我捡起来，站到门口！什么态度？！”
子支眼眶红了。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低着脑袋，朝门口走去。周围的同学的视线粘着在她身上。
她站定了，抱起了自己的书包，把它搭在窗沿上。老师的语气恢复了正常，开始讲题。子支只好僵硬地站着，看向窗外。
窗外下着雨，乌云还在不断汇集，很快有雷声传来。子支正盯着一块地方出神。那是一栋旧房子，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顶层和房顶。墙体已经霉黑了，瓦片也不剩几个。阳台上挂着白色的床单，一个人也没有。这样雾蒙蒙的雨天里，仿佛它就要随着下一声雷倒塌了一样。
窗外的走廊上忽然冒出了一个身影。是一个男生，他轻轻敲了敲窗框。
子支回过神看向他，露出惊喜的神色。她回过头确认老师没在留意她，轻轻把窗开了一个小缝。男生趴在外头的窗沿上歪着脑袋看着她。
“张旻东？！”她压低声音。
“你怎么站在这里啊？”张旻东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我又被老师罚了…”
“那个数学老师吗？还是你的班主任？”
“数学老师。”
“嗷，又是那个老巫婆哦！”
“嘘——”
“我正好不想上课，从课上溜出来，本来想直接翻到学校外面去的，结果居然下起大暴雨了。”他撇撇嘴。
“你们老师会骂死你的。”
“我才不怕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逃课了。唉唉，我看你站在这傻乎乎的，要不跟我一块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那可不行，我站在这里可显眼了。”
“没关系的，你到时候就说，就说去上厕所了嘛。”
“不可能的。”
“你看你站在这里，多丢人啊，同学们都看着呢。”
“……”
“出来呗，我给你看我昨天刚买到的神奇宝贝手办，超可爱的！”
“不可能的！”
“子支！你在那里嘀咕什么？”陈老师的声音魔咒般响了起来：“罚站还站不老实吗？？”
“我在，我在拐角那里等你哈！”张旻东眨巴一下眼，消失了。
“唉？！”
陈老师正气势汹汹地朝子支走过来。
子支看了看窗外，再紧张地瞄了一眼数学老师。忽然她下定了决心，把书包飞快地背上，几步跑到了后门，拉开门就逃了出去。
陈老师的咆哮声从后面传来。子支一溜烟地跑掉了，我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她拐进楼道，张旻东从高高的楼梯上蹦了下来，拽住她的手：“走吧！”
“去哪啊？”
“先跑啦！”
“手办呢？”
“骗你的啦！”
雨声好大，他们凌乱的脚步淹没在哗啦啦的雨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