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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这一年似乎过得很快,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我失言了,一直没有能回家去看望他们。直到父亲送了一只猫崽下来,我才请假回了一次家。
一到家我才发现家中变了个样,父亲把房子简单的装潢了一下,所谓装潢,就是在墙上粘了许多白纸,客厅多了一排木制椅子,堂屋被粉刷了一遍。
妈妈告诉我,说父亲自讨苦吃,想在村上搞个老年俱乐部。
其实我很赞成这种做法。
后来,这件事我无意中告诉给四哥,四哥又告诉给四嫂,四嫂听后没有说什么话。可是不久,外出打工的大哥打电话对父亲说,钱,多了可以存起来的,用不着花在与自身利益无关的事情上,不要享不来清福,没虱子咬捉个虱子咬。这让父亲听后很恼火,父亲“啪”的一下挂上了电话。
这事还没有完,不久三嫂也知道了,便提出向父亲借钱,这个主意据说是二嫂出的。这更让父亲哭笑不得。
上次我回去时父亲就对我说,其实他没有多少存款的,门户大,想不走也是不行的。说接个妈妈来也就是想不断裂这种亲情的链子。再说,接个妈也就能撑起一面天,多一种团聚,也多一种团结,这样整个大家庭才不至于成一盘散沙。
我从侧面替父亲算了一笔人情账,光是父亲这辈,就有八姊妹,外加上母亲那边的姊妹,就有九姊妹,还不用算现在妈妈这边的四姊妹,这还不说十一个子女便对应十一个亲家。常言道,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才算了。是呀,老人活的就是这种情感的氛围,裁剪掉亲情,请问他们还有什么活头。
不过,我也告诉父亲,当走的人户才走,老了的人装聋作哑会好过些。父亲听后点了点头。
说起俱乐部这件事,其实是父亲生命的一种高度,我理解并支持他。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父亲第一次登记并通知的那些老人到时只来了七八个,其中一个老人还问父亲在哪里挂情(收钱),唉。我替父亲也叹一口气。
父亲的确提前准备了酒肉,他只想老人们能够多聚聚,相互间了解一下疾苦和驱散一些寂寞。有老人向父亲带信说,家里还有农活,或者要照管孙子的,不能来。就这样,父亲的老年俱乐部没有真正的办起来。父亲很是失落,父亲觉得这些老人的这种麻木不仁的意识归根结蒂是路造成的,他决心一定在有生之年为老人、也同时为家乡完成修好路的心愿。
现在留存在父亲心中的另一件事就是修机耕道了。由于以前已经为此事跑过很多地方,找过许多领导,但都因经费不够遭到拒绝。不过父亲没有放弃希望。
临别时,父亲非要叫我与他一起去看望二组那个九十几的老人不可。我明白父亲的心思,他是想让我感受一下老人家孝子贤孙的气息。全村的人都说这个老人的命好,老人能活到这么大一把岁数全靠儿子儿媳个个孝顺,不然早就变二遍人也成为老人了。我与父亲来到老人的家时,只见老人睡在病床上,瘦得如一把去掉了雨伞布料的骰骨,那双眼眶深陷得接近未知,高高突兀的颧骨似乎还能看到生长的速度,老人的鼻头几乎不存在了,露出两个黑洞,鼻骨下的嘴唇只残存下一张干枯的皮,老人的下颌骨已经脱节,据说他想喝稀饭的时候儿女得先用手在下颏处撑着。老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怵目惊心,好在我把他迅速的想成机器人,这样才安下心来。儿媳见我们去看望老人,急忙给我们泡茶。不一会儿,老人的大儿子(七十几岁)也从外边赶了回来,对父亲热情有加,还向我们讲述起他们八姊妹是怎样服侍他家老人的,说到动情处,他还会播出些眼泪来。父亲不断的夸他们家忠孝,是全村学习的榜样。大儿子越听越有精神,还叫他的老婆给老人打去洗脚水,并让她给老人洗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在做秀,想给父亲看的,想通过父亲的口把孝顺的佳话传播得更远。其实老人早已成为半个植物人了,靠输液维系生命。听她的儿媳说,等到他活到一百岁,儿女们就会拔掉液体。我们要走的时候,大儿子拉着父亲的手不让走,说,过会儿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都会来陪老人的。我听后说也不用要这么多人陪呀,大儿子回答说,他家就是这样在做。
一路上,我想不明白,父亲说老人虽已成为象征性的符号,但他的活着的作用依然还在,这叫主心骨。我对父亲说,很明显,他们家是把老人的存活当作赚取名誉的筹码,八个儿子都有工作单位,是一种虚荣在作怪,而不是真正在关心老人的安康与快乐,不如让老人入土为安享受些清静。父亲听后有点不快,说,做戏也罢不做戏也罢,总之他们能让他的父亲活到今天就很不错了,再说我若以后得了怪病,我是不会折磨儿女的。我没有再与父亲申辩什么,我发现父亲的眼角湿润了一大片,他也许在假想自己以后卧床不起,儿女们会怎样对待,尤其是后妈。
我再次离开那天,父亲还叫我摘录了一份老人清单。很明显,有两个老人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了,父亲说他们不久前已经过世了,其中有一个老人就因路无法通车而死在了路上。
我觉得这份清单沉甸甸的,似乎捏在手中的是一个个老人斑驳无声的生命分量,是满纸游弋的无奈晚年和田间地头那无声的晚风,也许过不了多少年,这张纸就会作废了,但愿老人们活好这人生的余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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