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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得好吃力,每粒话语似乎都是从喉咙里扯出来的,牵着丝,也粘着寒。说罢,他的泪滚动了弯弯曲曲的两行,湿痕难干,心路永在。我用纸巾轻轻的去擦,触摸着他的脸,在这张苦海无边的脸上,儿永远是轻舟,父爱永远是帆。我点着头,让父亲放心,我会做他生命的接力与价值的精装本。
父亲要我给他唱支儿歌,他的心已返回孩提时代,这也许是天下所有老人们晚年的回归之路吧,从起点到终点,又从终点回到起点,完成生命的一次轮回之旅,这期间是过程的凄美,如果只注重生命的结果,那么生的那天就等同于死亡,人生就是在过程经营苦涩的橄榄枝,历练才是财富,永远不变的遗产才是生命的艰难历程!
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唱不出来,父亲知道我最爱唱的那支儿歌是:斗虫虫,咬手手,别咬娃娃的指甲蓬,酒酒醉,穿瞌睡,酒一醒,飞过岭,哈喽,飞过……
每每唱这支歌儿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起父亲与母亲抱着我,让我把大脑袋倒在他们的怀抱中,他们用粗糙的大手握着我细腻的小手,一起做飞的那种手势,那时候,孩子感到好温暖、好幸福。现在当我们长大了,生活中的矛盾爬满双手的时候,我们很少有机会再躺在父母亲的怀抱,一起再唱这样的儿歌了,我们努力去适应社会,在一系列的人生理想主义的逻辑被一系列的现实打破或被压榨的时候,天下的父母们啦,孩子们好想与你们一起唱儿时的歌谣,用歌谣来通透一次身心,用歌谣来接受一次爱的无边吹拂,用歌谣来一方汪洋,用歌谣来一方万里碧空……
那天,我努了好大的力,但终究没有唱出这支儿歌,父亲也没有,我看见他的手指的机械的律动,似乎要做出飞的样子,但,我的父亲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我差点把眼泪射出来,我的喉咙象阻塞着一颗铁珠,我的心好酸,我受不了啦。但我还得迅速的生长出笑靥,不能加剧父亲情感的脆弱,于是我努力的笑,那笑很生硬,仿佛在光秃秃的山峦突然挂满五彩的气球,除了尴尬,便还是尴尬。
沉默半晌,父亲吃力的把干瘪的手伸入自己的内衣兜,他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然后示意我去展开,因为父亲的另一只手还钻着液体的针。我展开后一看,原来这是曾经看过的那张写着老人名字的纸,父亲轻声问,最近这段时间该不会有被划去的老人吧。
被划去,就意味着老人已死去,这种记数的原始方法,一下揪住我的心,上次父亲划去那两个老人时他在落泪,我不忍心把一件事告诉给他,在村上,又有两个老人相继去世了,一个老人死得很惨,是吊死的,因拒绝孤独,他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另一个也死得很荒唐,因无钱医治,而痛死的。还有另一个老人虽然现在还没有死去,但他们的孩子都把他当作门面的象征,用氧气一直给垂死的他挂着,体现忠孝,据说一旦到了新年钟声敲响,才会摘去氧气罩,毕竟老人太痛苦了。我其实很反感这种做法,把老人作为一种装饰忠孝门面的标本,不理解老人晚年的真正意义与生命价值是全社会最大的不幸。
我没有把真实告诉给父亲,我说老人们过得还可以吧,没有人离开我们。父亲微笑了一下,然后他颤抖的把这张纸交给我,示意我替他好好保管。我似乎接过的是老人们生命的重量,这张纸实在好沉好沉。
父亲轻轻的一句话让我如鱼刺鲠在喉咙,那种话是:如果哪一天有老人不在了,就请我把那名字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