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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陈明远在仕林中威望太高，如今人已经死了，多少要保留几分体面，也算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慰藉。
但陈明远的那些门生故旧，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应亲信，尽数罢官抄家，什么莫名其妙的罪名都被扒拉了出来，牵连数千人，皆被斩首。
原本满满当当的天牢，半月之后，就被清空了大半。
剩下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是发配，或是充军。
若有门路，还能使银子，买条活路，亦或是投靠到相府门下，改换门庭。
唯一的例外，却是那位两袖清风的京兆府尹。
听闻，他是真正的太傅门生，天平年间，就被时任吏部侍郎的陈明远亲点为当科解元。
按理说，他属于是陈党亲信中的亲信。
然而，此人在朝为官十多年，从不与人私交结党，也不贪墨枉法，甚至连私生活都找不到半点的错落。
他独身一人，无亲无故，住的是官署后衙，日常衣食只有一位跟随多年的老书童打理，每日几乎都在衙门里处理公务，什么交朋结友，吃喝宴席，都是一概不去……
这样的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在官场上混下去的。
只是得益于他的才学深厚，曾深受太傅垂青，这才有了机会，而他这些年在京兆府中，刚正不阿，为民请命，做了很多实事。
甚至连天子都曾开口赞誉“莫子文乃天下楷模”！
就因为这一句话，相府方面也有所忌惮，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却也找不到这位府尹的半点黑料，甚至连罗织的罪名也都站不住脚。
再加上，莫子文入狱后，京都百姓自发前往请愿，甚至写了一部万人血书为其作保。
民心如此，皇帝也有些为难了。
仕林一党这次几乎被连根拔起，可能也是担心杀伤太过，使得世家独大，于是皇帝只好下令，暂时收监。
至于之后是放是杀，以观后效。
“在这种局势下，当清官，还能当到这个份上，这个莫子文，当真了不起！”
陆沉暗暗感慨。
在他而言，这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人很傻，缺少了必要的政治智慧。
但这样的人，也很可敬。
要是满朝都是蝇营狗苟之辈，怕也没有人能真的为百姓做点事了，那样的话，大楚距离灭亡就不远了。
但是这样的人，往往都死得很快。
像是莫子文这样，能够活得连敌人都找不到把柄，那他对自己该得多苛刻？
人活一世，何至于此？
陆沉不解。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位京兆府尹的敬重。
每日放饭，都会多加一勺，若逢天气变化，也会给牢里多加点干草，莫子文若有所求，在不坏规矩的情况下，也都尽量满足。
他地位有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被有心人惦记，去相府那边告黑状，陆沉并不担心。
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啊？
小小狱卒罢了。
宰相大人如今大获全胜，正忙着瓜分这天下权柄呢，谁会在意一个小狱卒和一个落魄的老顽固？
“老夫如今不过阶下之囚，身无长物，小子如此待我，所图为何？”
莫子文曾也疑惑。
对此，陆沉只是平淡地告诉他：“力所能及，但求心安无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