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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乃侠道柔肠之人,最喜欢与体己的朋友吃酒谈天,切磋武艺,日子虽过得十分平淡,倒也畅快怡然。
这晚席散,周生微醺,不知怎的就心血来潮,愈独自步行回返,众人见执拗不过,便只好依了。
夏日的夜晚,如蒸笼般难耐,加之方才吃过酒,周生觉得浑身燥热,直想跳入水中洗个痛快,打定主意后,便沿着熟悉的小路,摇摇晃晃来到海边。
此时,海面格外平静,海浪轻拍岸边发出沙沙声响。周生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便褪去衣裳,趟入水中。他头枕海水遥望夜空,那一轮弯月才将脸儿展露一下,很快就隐到云帘后面去了,倒像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一般。
忽然,一阵哭声传来,把周生吓了一跳。他循声望去,就见海面有个白点,飘忽不定,若隐若现。很快,那白点处现出人形,隐约见一女子身着白裙,面部掩于长发之中,自水面一路飘忽而来。待飘过周生身边,那哭声便戛然而止,四周变得寂然无声。那女子仿佛就立在身后……周生觉得脊背发凉,头皮阵阵发麻。良久,见无动静,周生才大着胆子,慢慢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仅有几块黝黑的礁石伫立在岸边。
情急之下,周生急欲上岸逃离,可不知何故,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半点动弹不得。
又一个黑影从远处飘来,等到跟前,周生才看清是位老者。那老者开口问周生,是否见一女子打此经过,周生呆呆地点点头,老者欲继续前行时,周生方回过神来,忙说,自己在水中动弹不得,恳请出手相助。老者则提出让周生一道去寻那女子,周生虽不情愿,然一时别无它法,就答应了。
老者近前,只轻轻一提,周生忽觉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一下子就脱离了水面。
周生忙穿戴停当,跟随老者一路前行。他们先在一片幽静暗黑的树林中找寻良久,又到嶙峋突兀的礁石间转悠半天,却始终不见女子踪影,末了,那老者开口道:“罢罢罢!请公子到寒舍小坐,吃杯茶,不知意下如何?”
周生感到老者并无恶意,说声讨饶,遂跟随其后,踏水而行。
说起踏水而行,最是让周生大惑不解,好端端的人,竟然能够水上飞!周生有心问个明白,可一座小岛忽然呈现在眼前,凭借皎洁的月光,一眼望去,周生觉得这小岛似曾相识,乘渔家船儿到此海钓过?只是,印象中,那不过是个荒岛啊!
周生随老者进到一座不大的石屋之内,见一女子低首垂目坐于桌前,老者怒道:“看你任性到几时!有贵客光临,还不过来见礼!”
那女子慌忙起身行礼,并开口说道:“褒姒见过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周生也还了礼,抬眼看那女子时,见她身着一件斜襟绸缎上衣,把纤细的腰肢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来,一尾又粗又黑的长辫子,直达丰满的臀部。她面色虽有些苍白,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透出的却是少有的美艳。
“女儿,快快上茶!”老者道。
“嗯!”
“老伯,您父女为何住在这荒岛之上?”见褒姒起身出去,周生问老者道。
“哎!周公子,实不相瞒,都是因为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哦?愿闻其详。”
“说来话长,女儿原已许配魏家,褒姒与那魏公子一起长大,两情相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谁成想……会遭此变故!”
“父亲!这些事儿,就不要再提了!”老者正说着,褒姒端茶进来,对周生莞尔一笑道:“公子请用茶!”
“要说得!况且,周公子乃侠义之士。”
“侠义之士又怎样呢?难道要让周公子替我们报仇不成?”这褒姒心直口快,倒是个率性之人。
“你?哎!”
“周公子,本不该请你到这里来的,实不相瞒,我们父女都是阴司里的鬼呢!”褒姒凄然道。
“啊!那,我怎会与你们相见的呢?”周生不无惊异地问。
“是我父亲,仰慕公子为人,非要请到家中一叙,生生把你的魂魄摄了来,殊不知,这可是犯了阴司的律条,要治大罪的!”
“我如今是否也变成了鬼?”周生不安地问道。
“那倒不是!爹爹,还不趁周公子尸骨未寒,将他送回去,否则,我们何以担得起这等罪责?”
“哎呀!如此说来,是老朽糊涂了,差点害了公子性命,公子快请,快请!”说完便立起身,欲往外走。
“还是我去送吧!”褒姒起身,领周生走出门外。
那老者站在门口,向回首张望的周生挥挥手,就回石屋里去了。
褒姒来到海边,倏地变为长发白衣,踏水面向前疾行,周生则紧随其后。海水从脚下飞快地掠过,只是,他既听不到水声,亦听不到风声。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原先的下水之处。
周生瞥见一人正直挺挺地躺在海滩上,等到了近前,褒姒说声保重,随之推了周生一把。周生还没来得及答话,就一个趔趄,扑倒在那人身上。
过了不知多久,周生幽幽醒来,望望天,看看地,观察一下四周,思忖道,自己怎么会躺在沙滩上?是醉酒溺水了吗?就凭自己的水性,还不至于吧!难道是太过困乏睡过去了?可方才那一幕,似梦非梦,亦幻亦真,并不像在梦境之中,尤其是那些对话,每一句都是如此的真切!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着。
借着月光,周生举目远眺,那个曾经海钓过的小岛,像一颗黑色的珠子般,镶嵌在广阔的海面上。
“难道在那荒岛之上,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周生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