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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有一存在能以超然之视角俯瞰物质与精神，也许祂会觉得世界充满某种巧合性的趣味。但基里曼不能，尽管他在很多现实存在和亚空间居民眼里都不亚于一个神，但他知道他不是。
并不在于他会犯错，而在于他会痛苦。神是不会痛苦的，他想，他们是衔尾之蛇，仅仅是一种理念或自然现象的化身。暴风雨会哀伤吗？犬儒主义会两泪涟涟吗？
基里曼不去想父亲是否会痛苦，复仇之子不把其当成一个神，但也拒绝将其看成一个人。他把王座上的存在看成一种超然物外的巨大之物，轮廓倾轧着理智的边界，会引发某种巨物恐惧或者司汤达效应。
基里曼像分析化学成分或者受力结构一样分析着帝皇遭受的。他害怕如果自己用人的角度来审视父亲，他会忍不住怜悯。
王座室那喷薄而出的金光，是他在尖叫吗？在这千年又千年的时候，他看着儿子们互相杀害，是否等待着什么，期望着什么？他的渴望是否已经被自己的痛苦榨干，剩下的只有驱动枯槁肉体的执念？
有时候，基里曼真希望自己有信仰。人是不会同情神的。
皇宫的路永远这么漫长，像一个炙热的黄金气泡般困着他。基里曼前些日子发现了自己宁愿永远不知道的东西。那二十个为子嗣准备的房间，即使有两个的标记被抹去，被永远封存，也是完完整整的二十个。
他咬住嘴唇，任凭血流进齿间。
那尘封的长廊已经不会再得到利用，而冒失的闯入者甚至不愿多加驻足。他游魂似的走出，行经的禁军向他行礼，他们鲜红的缨子像嘲笑一样明亮。
我们曾经可以同坐一堂，一同在花园的树下披散湿淋淋的头发，像我能亲手摸到那黄金时代的前奏一般。
这是父亲曾经未宣之于口的渴望吗？是他深埋的梦想吗？
基里曼不想知道，他只看到了这种可能在精神世界扭曲的映照。他在觐见王座时，从父亲痛苦的烟雾中看到了兄弟们的脸，还有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自己的闯入是否是对的，但罗伯特·基里曼永远不会屈服于幻梦。
即使他自己就是个幻梦。
帝皇破碎不堪，他的灵魂零落成许多片，以至于他可以自己和自己争辩，自己同自己宴饮。那些碎片粼粼闪光，在他浩瀚的痛苦之洋中起伏。
而其中一些映出了他兄弟们的面容。
渴望、梦想、兄弟之情，这些东西把父亲混乱的一部分塑造为他儿子的面容，也许还有他自己的意愿？无论如何，基里曼在凝望和自己相似的那双蓝眼睛时，在其后看见了星点的金光。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种安慰。基里曼苦涩地想。一部动人心弦的剧作，尽管完全是作家无意识的手笔。
如果他们永远不能坐在皇宫一同宴乐，那么在父亲的头脑中，在无边无际的苦难之洋中占据一隅光明，也未尝不是一种恩典。
子嗣总是要借由父亲的血洗刷罪恶，得蒙赦免，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