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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喜的表情却毫无波澜:“你今日有资格沾沾自喜,不过是沾了这平南王世子身份的光。而画像上的前明赵王朱由棪,试问又有哪里不如你?”
见尚之信的神情愕然,谋士金光连忙解释道,十年前李成栋攻陷广州时,随即擒杀了城中登基方才四十一日的绍武帝朱聿鐭,还有广州城内逃脱不及、大明仅剩不多的二十余个藩王全数被杀,只剩下这位赵王领兵在外。
顺治四年(1647)二月,清署两广总督事佟养甲与署提督李成栋,使人招降在兴宁的南明赵王朱由棪,朱由棪自知无路可逃,只得薙发披缁为僧,六月入广州降清,被囚禁在光孝寺西禅房内。
然而由于赵王朱由棪的特殊身份,前明旧臣依旧因他为正朔而拼死营救,围绕着光孝寺流血无数,譬如番禺人陈子壮和长子陈上庸、弟弟陈子升,捐出全副身家,募集乡人在九江揭竿起兵,会同顺德陈邦彦、东莞张家玉的义兵一同举事。
他们联络城里的原南明广州卫指挥使杨可观、杨景晔为内应,又有花山盗三千人诈降清军,约定七月七日三鼓内外起事,夺回广州。
然而不料事泄,佟养甲将杨可观、杨景晔统统拿下,悉数斩杀,又把赵王朱由棪押到元妙观,勒令自缢,因此一切的是是非非,最终只剩下了这幅深藏在光孝寺西禅房内的画像,被天然禅师藏着以供思明旧人偷偷瞻仰。
“本王将大帐设在光孝寺,就是要给这些心怀鬼胎的人提个醒,不要试探本王的刀利否。而你想占个‘王’字,本王也要为你提个醒,免得你以为日后当上了平南王,还以为这副性命身家能由你说了算!”
尚可喜挎刀而立,禅房中光线晦暗,此时禅房周围已经出现了些许嘈杂之声,许多脚步急切的平南王府战将左右出入、盔缨摇晃。
这些身影投射在大门紧闭的禅房窗户上,营造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气氛,彷佛有一场大战在即,以至于就连身处房中的尚之信,都不禁微微手心出汗,呼吸变得急促。
“父王,外面出了什么事?”
尚之信被气氛感染皱眉不已,年迈的平南王却神色自若地稳坐钓鱼台,谋士金光也垂目相对不言不语,只觉得眼前情景,不过与往昔二十余年的征战戎马岁月参差。
“这点小事就沉不住气。”
尚可喜转动着手上的崔玉扳指,“不过是有些鼠辈以为本王不知兵,想来自寻死路罢了。可他们却不明白当今乱世纷扰数十年,合该是我们武人的天下。”
孤身立于禅堂的尚可喜,指着墙上缁衣剃发的僧人画像,“天潢贵胃、簪缨世家不懂得这个到底,以为凭他们微末之驱,空喊两声民心向背,就能逆转天下大势,到底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尚可喜说罢挥动袍袖,甲叶破空之声犹如箭射,掀起屋内滚滚浊尘在灰暗中不辨分明,却更像一条盘桓在穹宇中的庞然巨兽,爪牙鳞缝之中尽是硝烟血污,只留下身后一片的狼藉。
尚之信给尘土眯住了眼,只好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父王说的是……孩儿受教了……”
情绪激动的尚可喜面露疼痛之色,嘶哑着声音斥责:“你懂?!前明的秦王,楚王,蜀王,福王不懂,所以他们被暴尸荒野死无全尸,后来的周王、唐王、桂王、鲁王懂得,但他们还不是被一群武夫戏耍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