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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以瘦皱老迈的手掌翻开了《鸡足山志》的封皮,显露出了作者的名字。
——江左霞客徐弘祖。
江闻愣愣地看着面前四卷古旧的书籍,表情忽然格外生动起来,瞬瞚之间已经将志书抓在手里,吓得老方丈以为对方这是要突发恶疾。
“想不到、真想不到啊!这部徐霞客先生的遗著,江某三生有幸,居然还能一睹为快……”
江闻眉飞色舞地翻开《鸡足山志》,用尚且健好的左手摩挲纸册,眼中满是喜出望外的光景,浏览过书目了枚举山貌水文、佛事释僧、名宦乡贤、灵异景致、特产塔墓的纸册,虽然仅仅四卷,却已经将鸡足山的风景名胜、人文景观囊括其中,足以见证前人其中耗费的精力。
弘辩方丈看着江闻的恶疾没有激化的趋势,又见他全身心投入的模样,纵使有些困惑,却也只是猜到对方或许有藏书雅癖,才会对这本不曾刊印就险些佚失的书籍爆发出如此热情——
但他绝对想不到的是,江闻所说的“三生有幸”并非只是一个形容。
徐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这或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出现在书本上的名字,以《徐霞客游记》名闻天下。
江闻很羡慕眼前的老和尚,因为如今车马很慢,一辈子也遇不到几个神经病,而他穿越前科技发达,足不出户就碰见千里之外的憨批。
被迫成为侠客前的江闻曾经到丽江旅游,在鸡足山上了解过相关的故事,清楚记得徐霞客万里行程的最后一段,便是结束在这里。当年的徐霞客登鸡山,搜罗故籍、重览胜景之后,自九月至次年正月驻扎在悉檀寺潜心纂修,可惜最终成稿四卷便因病中止。
弘辩方丈见江闻沉浸其中,便慈眉善目地对着骆霜儿解释道。
“这位施主果然博学多闻。没错,这部就是崇祯十二年九月,徐振之应云南丽江世袭土知府木增之请,在鸡足山修志数月而始就的山志。”
江闻眼中有光,翻书的动作不见减慢,甚至使出了少林绝技拈花指的运劲法门,只为了避免指掌摩擦伤及薄脆的书页。
因为在后世,徐霞客苦心所修《鸡山志》早已佚失,仅在后世流传的《徐霞客游记校注》中残存山志摘目三册,即《鸡山志目》《鸡山志略一》和《鸡山志略二》,让后人勉强可窥原书之一斑。
认真想来,如果不算徐弘祖多年记录而成的《徐霞客游记》一书,那么这本《鸡足山志》才应该是徐霞客此生的最后著作,只可惜徐霞客当初的志稿毁于顺治年间,传说未及木刻刊行就突遭兵燹,只剩下残余篇目让后来修志之人得以借鉴。
江闻一边翻看,一边猛然想起历史上徐霞客编纂的《鸡足山志》毁于顺治年间,而第二次编修山志的时间,正是眼下的顺治十七年(1660年)春——也就是说随着历史滚滚向前,这部书籍很可能毁于丽江木家和平西王府之间的纷争,如今不需作他想,就是他们眼下正在经历的事情。
想要覆灭一处文化根基,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毁其宗庙、焚其书志。
在宋明两代,官修官刻是地方志书呈现的主要方式,府州县的正官才是方志书写的主导力量,木增让挚交徐霞客编修的《鸡足山志》,很可能是为了托山志写家志,以非官方名义记录传承,留下这些想要铭记的历史,如今木家挡了吴三桂的路,这部书自然要被一把火烧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