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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从悟文学校调到了楚师学校,因为悟文实在不是个适合久留的地方,我忍受不了那里的乌烟瘴气和人欲横流;那里根本不是教书育人的殿堂,而更像一座阎王、小鬼济济一堂的阎王殿,行尸走肉比比皆是,魑魅魍魉星罗棋布。
我不愿意与那些胸无点墨、滥竽充数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为伍;与周大郎、黑旋风之流同处一室令我汗颜无地;而宋秃子、笑面虎及活阎们这些令我切齿的百鬼众魅又阴魂不散,我只有归去来兮,远远地逃离这块伤心之地。
楚师学校是我教书生涯中所待的最后的一所中学;然而似乎命运总在开我的玩笑,在我调去楚师学校之先,笑面虎这个老魔头—我的死对头李先晓,就已经从悟文调来楚师学校当了所谓的“工会主席”。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魔头,如我的影子一般,总是如影随形般地尾随着我,当我在青岛其他教书的时候,笑面虎与我同处一个级部办公室,当我在悟文教书的时候,他又似乎从天而降,摇身一变成了悟文大权在握的校长;此次我被调来楚师,他又粉墨登场,先任工会主席,后任校长,一直是出于幽谷,迁于乔木;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笑面虎的再次出现,使我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阴影,让我感慨万千,心中自有一种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愤愤不平。多年来,我与笑面虎面和心不和,在工作上,笑面虎对我处处掣肘,人微言轻的我只有退避三舍,对其敬鬼神而远之,尽量做到好鞋不踏臭狗屎。
楚师中真正掌权的人物是人称“弥勒佛”的校长汪昌佐,弥勒佛年约五十多岁,五短身材,生得又矮又胖;大腹便便,满面红光;一年四季笑容满面,活脱脱一尊慈眉善眼的大肚子笑面菩萨摸样。据说,弥勒佛年轻时曾在海军中服过役,曾在“海校”当过文化教员,讲起话来有板有眼,头头是道,抑扬顿挫,拖腔拿调。
弥勒佛权欲心极重,是个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的视权如命的人物,常常为了权力之争与年轻的绰号“过江龙”的新来的王某闹得不可开交。弥勒佛把楚师中的行政、财文和人事权统统地握在手里,大权独揽,小权也不分散,一言九鼎,以至于把过江龙架空,弄成了个空头书记—甩手掌柜的。
如此一来,年轻气盛的过江龙倒也乐得逍遥,每天在在校院里溜来溜去,看着蚂蚁上树;偶尔哼哼上几句革命京剧《沙家浜》或《红灯记》里的唱腔,仿照土匪司令胡传奎的腔调唱上几句“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七八个人,五六条枪……”
后来,已经有了老婆孩子的过江龙实在觉得穷极无聊,便干脆与他曾经的老乡、如今已经是半老徐娘且人老珠黄的被人称作“梅婆子”的校图书管理员老梅谈起了“恋爱”。
其貌不扬的梅婆子是一名被教育局从乡下选拔上来,到楚师任教的所谓“工农兵教师”,其人长得活脱脱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巫婆,但不知为什么整日无所事事乃至穷极无聊的过江龙去却对梅婆子产生了兴趣,而梅婆子对混世鬼更是满心倾慕,于是,这一对臭味相投的男女便惺惺相惜起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于是便暗暗地互相往来,天长日久后两人便渐次明铺夜盖起来。
老梅初到楚师时,被学校分配担任初中的语文教师;但此女胸无点墨,腹中空无一物,根本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大文盲,她原本就应该在乡下修理地球;但因为彼时她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家庭出身,合乎当时选拔教师的硬件条件,所以就被糊里糊涂地选了上来。
但作为一个一天也没有受过任何师范学校教育的大龄初中毕业生,一进课堂,面对着数十双求知欲很旺的学子们热望的眼睛,老梅一下子就懵了,张口结舌,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老梅语无伦次地开口瞎扯了一顿与教学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胡说八道,结果引来了一班学生的哄堂大笑。最终,尽管下课的铃声还没有响起,老梅只好灰溜溜地提前退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