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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槐对英子说:“二槐给人家当长工,很累的,你不该折腾他。”
英子嘴一撇:“谁叫他说我是个大傻子。”
罗大槐笑道:“你还不了解二槐。他说话冲,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他信任谁佩服谁,他会跟人家掏心掏肺。如果谁跟他玩心眼耍心机,他也会铁石心肠毫不留情。”
英子暗吸一口冷气,跟这样一个小叔子相处真的要加点小心。
罗二槐采了一大捧山菊花回来,有些气喘地递给英子:“小叔子够意思吧。”
“小叔子够意思。”英子捧着山菊花贪婪地闻着,那微香带苦的气味沁人心脾,让她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快。
罗二槐对罗大槐说:“别去后山坡,我刚从那里回来,有两个死人。”
罗大槐问:“咋死的?你认识吗?”
罗二槐摇摇头说:“我没敢走近了看,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好像不是咱当地人。”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英子一眼。
英子听了心有所动,看二槐的表情也似乎另有深意,她让罗大槐抱她下了驴背,慌乱而急切问罗二槐:“是日本人吗?带我去看看。”
罗二槐恨自己多嘴,看着罗大槐征求哥哥的意见。罗大槐看着紧张得变了脸色的英子说:“一起去看看,不管是谁,总不能眼看着抛尸荒野。”
翻过坡顶,在山坡后面的一片槐树林里,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侧身躺在那里。没等走近,英子便从死者身上破碎的衣服样式花纹和散乱的发髻断定她们是自己的同胞,眼泪刷地一下喷涌而出。
死者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女人身体蜷缩成一团,把小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眼睛半睁着嘴巴半张着,似乎在临死前要对小女孩说些什么,扭曲变形的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痕迹,显得极其丑陋。英子跪下来双手掩面放声痛哭,她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这对母女是怎样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对母女与大队的逃难人群失散了,孤独无助地向南挪动着疲惫与伤痕累累的双腿,没有食物果腹,深秋的夜晚又极其寒冷,或许还疾病缠身,走到这里时生命力已经枯竭再也走不动了,甚至没有一点点力气爬过面前的小山坡。爬过小山坡便能看到山坡下的村子,就能找到吃的,或许还能遇到好心人,可她们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了。年轻母亲紧紧搂着年幼的女儿,想把自己身体的热量传递给女儿抵御寒冷,可她自己的身体却早已变得冰凉。
英子含泪在这对母女的身上摸索着,想找到一点诸如相片信件之类的遗物,以便确定身份日后如有机会查找她们的亲人和故乡,可什么都没有。她们的遗体还没有完全僵硬,死亡的时间并不长,或许就在昨天晚上甚至是今天早晨。如果她们能像自己一样幸运地遇上罗大槐那样的人,那她们就得救了,说不定还会跟自己碰面,在中国也算有了伴了。可她们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的幸运,她们在异国的土地上自生自灭无声无息地走到生命的尽头。
想到这一层,想到自己刚才因此痛恨过罗大槐,英子忽然觉得自己眼界狭窄愚蠢至极,不由得转而痛恨起自己来。她十分清楚罗大槐抓住他们一家人时各自的身体状况,那已是强弩之末,只靠一口气硬撑着。如果他不死板不报官不给食物只管放人,自己和母亲弟弟妹妹也会像这对母女一样倒毙在路上,看似生路其实是绝路,看似绝路其实是生路,这是老天爷定下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