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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小卖部的肖姐来梅晓家借老虎钳子，一眼瞥见了梅晓手里绣了一半的枕套，说：“怪不得大白天你关门闭户的呢！给对象绣的吧？”
梅晓的脸腾地就红了:“才不是呢，我绣着玩儿。”
肖姐笑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没结婚，两人就在街上手拉手走，背了人就亲嘴。你个梅晓，给人家绣个东西，咋还害臊呢！”
虽然只是和明成订了婚，梅晓私下觉得和明成已经是一家人了。她已经处处想护着他、替他着想了。想起春节时，明成来给妈拜年，说过了年，一开春就去武汉。梅晓心里的牵挂，一天比一天绵长。武汉那么远，得坐多长时间的车呢？妈爱看天气预报，虽然她们居住的程畈街与电视上报道的县里、市里总有一些差别，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差不离儿。隔着一道布门帘，梅晓听见天气预报里说武汉有雨，一颗心就变得阴沉沉、湿淋淋的，那明成开车该多不方便呢。一想到在明成家度过的那个晚上，梅晓就心惊肉跳。
五.
明成出事，是在乍暖还寒的初春。他去邻县充绒，在一段狭窄崎岖的山路上，面包车翻到了山谷里。
那天梅晓吃了中午饭就开始绣抱枕，一连两个小时没起凳。妈洗完碗喂了猪，抓了把米撒在地上喂鸡，又拿扫帚扫院子，边忙边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老待在屋里头，也不嫌闷？外头暖和，出来晒晒太阳也好哇，花开了哩！”
门口的梨树开花了，梅晓闻到了空气中的清芬。她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终究没挪动身子。手里头捏着针线，她哪里会嫌闷呢？她要尽早把抱枕绣好送给明成呢，早一天是一天。
明成出事的消息是在当天下午传来的。那时梅晓穿着水红色家居服，正坐在床沿上绣第二只抱枕上的最后一个葫芦旁的两个字:幸福。一个“幸”字刚绣了上头一半，妈就惊慌地从外面跑了回来，说:“晓，明成翻车了，明成那么好一个孩子……走了……”梅晓的手一抖，两股的丝光棉金色绣线“嘣”地就断了。妈用手抹着泪，喃喃地还在说:“简瞎子那张乌鸦嘴，好的不定算得准，不好的，咋就算得比瓢盖得还准哩！”
梅晓木头桩子一样愣怔了半晌，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把手里的枕套用力一揉，用团在一起的枕套蒙住脸，眼泪就涌泉一样从指缝里顷泄出来。
逢集的日子，程畈街的街道上照例是热闹的。卖菜的，卖猪肉的，卖鱼的，卖鞋袜的，卖小孩玩具的，早早地就在街道两边占了自己的一块地盘。提着蓝子戴着草帽卖鸡蛋的老妇，拎着蛇皮袋子买盐打酱油的，抱着孩子晃悠的年轻女人，都穿梭在街道上，后面载着猪饲料或化肥的三轮车、自行车照旧咯咯噔噔地碾过青石板。单日子，街道依然是冷清的。街道两边的人家，有的门大开着，却并不出摊。有的门关着，去田地里忙活了。地面上散着丢弃的烟头，桔子皮，饮料瓶，菜叶子，用来系东西的塑料绳子。
梅晓依旧喜欢宅在屋里，喜欢静，只是这静，让她心里发空、发虚。她再不盼着下雨，不盼着农闲，不盼妈去田地里。所有的日子，对她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