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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哆哆嗦嗦领我来到厅堂,老爷正襟危坐在花梨木的交椅上,夫人则坐在另一侧。后面围着一众家眷。
他看见我,便起身相迎。
我反射性地想要避开,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哪知他突然抬腿,重重的撂在我腘窝处,又横出一脚勾我的脚踝。
我吃痛,“扑通”一声双膝落地。
道貌岸然的人皮禽兽,你今日不分青红就让我屈膝下跪,往后我也绝不让你好过。
你和你的夫人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我可否知错。
我盯着那女人脸上尖酸刻薄的神情,哼,她和你一样人面兽心。
眼神交汇的瞬间,她似乎有点儿败下阵来。
“你上回偷我的银簪就罢,现在为何还偷走了老爷那一套象牙笔?这府里上下,只怕唯有你……连笔都握不稳罢,要这用不来的东西作甚?”女人瞪着眼睛质问。
“真是笑话!你去我房里翻啊,翻到了才算人赃俱获。”我与她怒目相视。
“儿啊,往后你须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你保证不再犯这偷摸的错,并且当着在场所有人认了偷拿的事,我可以计往不咎。”
呵,计往不咎?你的宽容仁慈是演给宅子里的这一双双眼睛看的吧?
老爷长长叹了口气,面上并无表情,说:“孩子,你一定怪我很多东西都不给你,你在家里也不自由。可你生性古怪,再有外界的不良刺激,保不准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我是为了别人的安全,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你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一旁的夫人吃了瘪似的,愤愤说:“早知你如此顽劣,老爷就不该费尽心思把你从狼窝里找回来。”
我又笑:“哦?这宅院深墙,何来的狼?只怕是人心比狼心更恶毒吧?”
没有人回答我,他们各自怀着鄙夷的神色看我,仿佛我才是真的狼心狗肺。
原来老爷你就是可悲的真理。
你代表严威正直,你是众望所归。
你比圣人更圣人,错的都是我。
我到底算个什么笑话?
老爷打破了沉默,突然道:“罢了,为父不求你原谅,但你也应当给众人一个交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是无端地,在暗处动这些手脚。这几日,夫人要抄写经文、供清明的时候祭祖。你自是知道她平日里用这套笔用得最是顺手……”
我待脚上的疼痛稍稍缓和,兀自站了起来。瞪视四周的人,目光最终落在老爷身上,一字一顿说:“我没偷,承认什么错误?”
我拂去长袍上跪出的褶皱,准备踏出厅堂,夫人伸手拦我,老爷却叹气,悲怜地说:“算了,随他。”
“老爷,你的仁慈若是能感化这畜牲,他便不会这般死鸭子嘴硬了。”夫人恨不得淬了一口在我身上。
我苦笑。
我偷这些世俗玩意儿有何用呢?
到底为什么,老爷要在众人面前叫我难堪?因为我是天生的贱命?好衬得大家都冠冕堂皇?
倘若真是偷拿他点什么,能逃出宅院的大门、想办法换几个银两重新开始新生活,倒也还好说。
可是我不能武又不能文,这些小摆件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价值。拿来傍身还嫌鸡肋呢。
我依着紫藤看相互追逐的蜂,嗡嗡的,竟觉得有些热闹。
紫藤,你说,我娶个女子和我们一起过吧。
可宅子里的人谁会在意我呢?
谁又愿分我一星半点的碎银两?别说是聘礼了,即便是多要一双筷子,也会遭人嫌弃吧……
我渴望的家,就如水中月、镜中花。
我倚着紫藤的茎杆,手轻轻滑过她嫩绿色的侧芽,可抚过之处却潸潸流起泪来。
紫藤?
我又惊又疑,接着又听到女子啜泣的声音,恍恍惚惚睁开眼来。
原来又做梦了。
可是等等,这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哪里?
我坐起来,身体一丝不挂的暴露在空气中。
惊愕之余,我看见自己身边的被褥里露着个脸,竟是那个男人的妻。
她紧紧拽着被角,正哭得伤心。
这是怎么了?为何失忆一般醒来却是这幅田地?
惊慌之中我急忙想掀掉被子,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我没有理她,突然有点痛恨自己。
无端的,又落下一个把柄。
我径直冲出她的房间,闻声而来的婢女们看到我纷纷躲闪。他们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看,果真是疯了的狼。”
姨娘,我好像又给你惹祸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一口气从东厢房跑回自己住的外院,赤身裸体紧紧抱住了紫藤,它的粗糙痛得我流出沮来。
紫藤,如果我是一棵树……
是不是就可以学你遇事不惊,而不是像一只困兽,被人下了套、却只能躲起来自怜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