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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我不会忘记那个伫立在门前孤单的身影,它时时提醒着我,在绵长的生命中,唯有陪伴才是最真的爱。所谓“年味”,亦如此!
01
一九九三年的腊月十八,天空中显出新年的气象来,傍晚的天色发白,时不时发出一声亮光,然后一声钝响,震耳欲聋;近处时不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周围弥漫了一层烟雾,夹杂着火药香。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时不时听到锅里噼里啪啦的油炸声。妇女们围着灶台忙得热火朝天,炸鱼、炸藕夹、炸丸子,我们这群小馋猫站在灶台不远处,眼巴巴地瞧着在油锅里翻动的食物,垂涎三尺。这真等得让人心急!
可是每次第一锅炸出来,母亲用盘子装好,不许我们偷吃。煮熟的“鸭子”飞了,我“哇哇”地大声哭着,躺在地上耍赖,任由旁人怎么劝我,都无济于事。我的倔强彻底惹恼了母亲,母亲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顿。
我被罚站在墙角,天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狼狈,隐隐觉得脸上的肌肉一阵酸疼,两只小手被冻得通红。我停止了抽泣,眼斜睨着母亲,只见她摘下身上的围裙,两手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向隔壁周婆家走去。
02
周婆与孙子小虎相依为命,这两年我就没见过周婆的儿子,据说是外出打工了。有时候,我会好奇地问母亲,母亲总是一语搪塞:“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我便悻悻地走开,重新投入到跟小伙伴的玩耍中去了,不再过问此事。
临近过年,打工的大人们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回到阔别已久的家。老人和孩子别提有多高兴,日思夜盼,扳着指头数日子,终于到了过年,捱到了全家团聚。孩子们紧紧跟在父母身后,深怕一个眨眼他们又从眼前消失了一般。
这番热闹与周婆无关。周婆家冷冷清清,没有一点过年的迹象,白天屋内光线阴暗、冷冷清清、鲜有人往,晚上昏黄的灯光打在破败的窗户上,隐约映衬出祖孙俩孤单的身影。
我时常见周婆站在门口,朝着村头的方向张望,那条路通向远方,通向外面的世界。那眼神先是充满着希望,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她低下脑袋,战战兢兢地拉起衣角轻轻擦了擦眼泪,随即转过身,拉起坐在门槛上的小孙子进了屋,不忘回过头再瞧一眼。
在村里的老人中,周婆变化之大出乎我的意料。几年下来,头发全变白了,瘦削的脸黄中带黑,像木刻的似的;笑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爽朗,更多了一份悲哀。
03
母亲的一顿打引起了我极大的不满,我不明白母亲为何待周婆比我还要好。愤怒地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我决定实施我的报复。
天色愈加黑暗,天上竟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像鹅毛,漫天飞舞,不一会儿瓦楞上全白了。屋里照得格外分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炮竹声。
母亲在灯下赶制一双棉鞋,我记得母亲跟我提过这是给周婆做的。只见她全神贯注,偶尔抬起头,活动僵持了的脑袋,揉揉惺忪的眼睛,接着又俯下身子做鞋样、纳鞋底。差不多快完工的时候,她才上床睡觉。
趁她睡着的时候,我偷偷溜下床,拎着这双棉鞋,进到厨房。我找到一把剪刀,将这双鞋剪得稀巴烂,心里觉得一阵痛快。
这种快感很快被失落代替。躺在床上,我很沮丧,这种感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我隐约觉得会有一场暴风雨等待着我。我有点懊悔,为自己刚才过激的行为愧疚。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第二天母亲拿着毁于一旦的棉鞋,脸面铁青,紧紧地盯着我。一见她盯着我,背上如芒针刺一般,这比暴打一番还难受。最终母亲的嘴唇哆嗦了几下,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开了。一上午,我提心吊胆,做事畏畏缩缩,深怕引发了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