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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做了一场梦，茕蒨是先醒来的，虽然，只早了一点点。她听见一阵欢呼，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极惊喜的，夹着许多孩子的声音，亮清清。同时，似乎来自另一个时空里，停留于时间的话语于耳边响起，“你好，我叫苧蓱……”这是水中的声音？茕蒨昏沉中有些想笑，是他的声音吧，他的名字，真的很像很像叶子。
从束缚中释放出来，就如同伸一个懒腰，她感觉自己在扩大，直至所有的花瓣都舒展了，是一朵世界开出的花。凡尘的淳朴温暖，从岸边透过来，茕蒨睁开眼，听见人们的攀谈。“真的是花。”“真好看。”她有点骄傲了，轻轻摆动的花瓣，在水中漾起了影子。波纹在有规律的回环，好像不曾变过，却另有一种魔力，仍在流逝着，汇入人们心里，好像秋日艳阳下堆积的枯叶，泛着古老而悠远的香，一把摸上去，温暖得，像土地的寄语。茕蒨觉得自己漂得太安稳，“我有根了？”她半信半疑地垂下视线，看见一片片浑圆碧绿的叶。它们侧边微卷，陷出柔和的弧，那个姿势，是托举。一阵欢喜在花儿的每一瓣纹理间横斜，不知人们是否发现。茕蒨忍不住以一朵花的样子微笑，水下，修长的叶茎连在一处，扎根，向大地深处。她察觉到了不属于自己的雀跃，那是苧蓱的。
苧蓱感觉到的是温暖。暖暖的水，暖暖的人声，暖暖的气息。“所以，不一样了吗？”没有感觉到束缚，也没有感觉到舒展，他就已经开始欢欣了。睁开眼，银色的水波散散合合，隔着看过去，红色的花，有一朵。也就在这时，苧蓱听到一个声音，茕蒨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自语：“醒了？”
他愣了愣，于是笑声传了过来，不是声音，而是心念，响在脑海里。“嗯？”苧蓱觉得，自己大概想出了这么一声，闷闷的，好像还没有睡醒，带着困惑的滋味。下一刻，笑声更响了，好像九天落下的碎银，砸上了湖中从未结过的冰。“怎么了？”他在想，可效果分明是说话。这次有了回答，“不知道呀。”茕蒨的笑意一直没停。
苧蓱以为，自己大概明白了：思绪像挂在旷野里的一串铃铛，风碰响一颗，别的也跟着轻响，清脆，传扬，在心中谱成篇章，与开始的样子，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是一串的铃铛。静默无声的交流，在心里荡起最清脆的回响。
苧蓱坐在叶上，茕蒨坐在花上，而花叶是一团影子，却可以摸到。他们看着岸边的人，可人们看不见他们，不知道，他们刚刚轻轻一跳，却从花叶中穿过，落入水中，溅不起一丝水波的棱角。茕蒨觉得很有趣，虚虚实实，不再重要了，那里，却是灵魂永远贯穿的地方。
苧蓱看见远处的天，飘着挺好看的白色云彩，以此为底，人们走动着。他好奇地看，看他们洒水扫去阡陌间积累的尘埃。一间一间的屋子敞开了门，传来轻轻的声音，是不带浮夸的笑言交谈。有白色的烟气直直地飘起，被风儿一推，径直横过了视野。只有孩子们真正算得上吵嚷，他们四处跑着，张望着，看见什么，总要说一说，问一问。
“谁家的烟呀？”
“怎么东西都搬来了？”
……
一圈转完，他们聚到了湖边，叽叽咕咕几句，又一哄而散。苧蓱认认真真看着，茕蒨欢欢喜喜看着，花儿叶儿随着脚步一晃一晃，打节拍。
“这是什么草呀？”一处湖岸，小娃娃蹲下来，眨眼间，蹲下的小家伙围了一圈。一片小小的绿叶，圆圆，连着细细长长的茎，独自卓立，正巧能托起一点露珠来，在中心。老人绕着湖散步，安安静静，经过孩子们围成的圈子，再向前，圆圆的叶片渐多渐结。孩子的问题，老人可不想，他只是走着，绿色是一个环，在身后，也在身前。
孩子们瞪大眼睛看，小小的叶片在风中一颤一颤，照着水边闪来的光，突然铺张起来，像船。让船背点东西吧，他们这么想，小手伸进口袋，“叮当”一声，鬼使神差的，掉出一个铜板。孩子们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们屏住呼吸，带着紧张看。铜板放在了叶片上，像一阵大一点的风，压得它摇晃，震了两震，才勉强托住，立稳。“一样大呢！”一阵欢呼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引得茎儿一偏，失落了铜板。
茕蒨笑眯了眼，微微侧身，去敲宽大的绿叶。清皎的声音入水又折回：那是银桥溅洒的绿点，它们可有烟火气得多，圆圆的讨人欢喜，以后，叫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