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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许言跳楼的第二天。
早晨的空气总是湿漉漉的，有点黏人。心情有点低落，但还是得去上学。
我一向是最早到教室的那几个之一，看着人一个一个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种玩配对游戏的感觉，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只不过，平常和我一起早到的还有许言。她是住校生，总是早早就到教室里了。她会坐在座位上，在我坐下的时候，对我说一句“来啦？”然后我点头示意，笑一下。接着坐在座位上，摊开我的语文书，嘴里断断续续念叨着文言文，看着人一个一个落座。
从今以后，许言的座位都不会配对成功了。
我转过头，接着看那书上的之乎者也。今天的配对游戏没意思了。
上完两节课，就又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了。
听说，许言谈了个男朋友，她是为情自杀的。她那个男朋友要和她分手，许言不同意，就以死相逼。
他们是这样说的。
听到的时候，要不是我是许言的同桌，差点就信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蛮唬人的。我也没有许言没谈恋爱的证据，但是没由来的，我不信许言有男朋友。直觉告诉我，许言不是这样的人。这样为男人以死相逼的事情，不值得。反而我觉得许言对这样的事情会嗤之以鼻，许言不会是这么短浅的人。
对这件事情，反应强烈的还有陆星尘。
“行了，都别讲了。同学一场，已是不易。更何况，许言作为我们的同班同学，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还要被人嚼舌根，都给自己积点口德吧。”陆星尘站在讲台上，目光凌厉。“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但最不该掺和进这些风言风语的就是我们班的人。人言可畏的道理大家都懂。都是同学，许言平时人怎么样大家也看在眼里。念在许言平时的份上，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被那些风言风语扰乱班级，败坏许言的形象。”陆星尘讲完，原本吵闹的课间变得异常安静。
“班长说的对，谁再乱讲，我姚祁第一个看不过去！”姚祁一拍桌子，显得很激昂的样子。高高的个子，很有威压的感觉。
班里的声音销声匿迹了，走廊的讨论却不绝于耳。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去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都能听到许言的名字。
班主任上课的时候也反复强调了，不要去讨论许言的事情，做好自己的事情。班主任的声音也沙哑着，眼袋也挂着好大两个，就连衣服的皱褶看起来也比平时多。这幅憔悴的样子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件事情想必对他的打击也不小。许言应该也是他的从教生涯的第一例自杀的学生。
想到这，我不禁又看了眼许言空空的座位。
她是一跃而下，留下的人还要活着。
这样好的年华就这么没了，多少还是令人感到惋惜。许言，本应有个光明灿烂的未来的。虽然我没有找到我人生的意义，但我也没有找到离去的理由。在晨昏日落的光影之间，度过一日又一日。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仍有值得的理由，只是还没发现。
许言的事情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面，落下的波纹很快就被高中快节奏的讲课所掩盖。无休止的试卷、作业，每个人都像在一个齿轮上奔跑，严丝合缝的日子不能允许有太多的意外和停顿。
在班主任敲打过后，那些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少。高中的生活像一个巨大的磨轮，碾平了所有的情绪。
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是这样说的。
不自觉地在书页边角画上一个生气的小人，停下笔的时候，我也很诧异，诧异为什么偏偏是生气的表情。顿下的笔在书页上留下重重的黑点。
可能，我心里也很生气吧，为这样一条年轻的生命的消失的平静感到愤怒。在这里，学习大过一切，任何影响学习的事情都会被归为不务正业，即使是一条人命的消失，也得不到一个体面的告别。
明明我自己就是一个很显著的例子，现在居然反过来要求别人。思及至此，不免觉得有些可笑，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不怎么有感情的人。比起书里的完美结局，我更爱看片片凋零的结局。如果把消散和离别看作一种底色，那么在遇到一点点美好的时候，也会感到欣喜。追求永恒的爱，亦或者永恒的事情，总会陷入一种还不够好，不够长久的情绪里。人生短短几十年，长不过百年。不过须臾之间，终究都是雪泥鸿爪的过客。与彼此有深刻纠缠的不过寥寥数人，又如何能够将道德底线拔的这样高。
窗外的晚霞红彤彤的，像是杜鹃啼血。
暮色四合，一天又要过去了。
今天晚上，家里也没有人开灯。
墙上的画，多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