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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为加入市作协准备材料的时候，我猛然发现：我竟然没有为父亲写下一星半点的文字。我的心灵为之一颤，觉得很是羞愧，对不起父亲。
多少年来，我的确是在不知不觉中把父亲给忽视甚至省略了。其间的原因除了我的生活学习主要是我母亲操心之外，更重要的是父亲总是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在田间劳作，甚至吃饭也要去喊。喊的时候呢，也不答应，只是放下农活，扛起农具，默无声息地往家走。
在家里吃了饭后，要么收拾农具，要么睡觉，然后便又下地干活。
真的，父亲好像从小就没有和我们说过什么话。我回忆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几乎是个空白。只有一次，大概是六年级吧，母亲因为有什么事情没有去学校开家长会，我让父亲去了。我因为是班长，老师让我留下来做些服务工作。我站在教室后面，当老师喊周志龙的家长上台领三好学生奖状的时候，父亲竟然坐在那里没有动。老师连喊了三遍，父亲仍然没有动。我走到父亲面前提醒他上台领奖，他才恍然大悟，脸红红地嘿嘿笑着上了讲台。后来，我才从母亲的嘴里知道，父亲不知道我的大名字叫什么。
第一年高考，我考了很高的分数，却没有学校录取我。比我低100多分的同学都兴高采烈地捧着录取通知书报到去了，只有我还在家里伤心落泪。大家一致认为我是被别人顶掉了。母亲难过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父亲的无能，骂得很难听。父亲蹲在那里，低头不语，只是不时地擤鼻涕。
第二年高考，我终于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全家人都很高兴，围着我说笑个不停，却不见了父亲。到了吃中饭的时候，父亲笑嘻嘻地进来了，一头的汗，拿出了三十斤全国粮票塞给我。原来他是去用江苏的粮票去找人家换全国粮票去了。我告诉他，镇江离南京不远，都属于江苏。大家都笑了起来，父亲望望我，又看看别人，脸红红的，没有说话。
我去报到的那一天，父亲执意要送我。父亲背着很重的行李，我肩上背着一个书包，手里拎着一个装有热水瓶的网兜，跟在父亲的后面。我很想和父亲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们就这样一直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地走着。我上了火车，父亲把我的行李送上来，便下去了。我透过窗子想找到父亲，却不见了父亲的踪影。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父亲到火车站去接我。因为我的书很重，我拎不动。我提议雇一个马自达帮我们送到10路车站就行了。父亲掂了掂我的书箱，便没有放下来，还伸出另一只手来拎起我的被子，径直朝车站走去。
大哥出车祸的时候，母亲哭得震天动地，几次昏死过去。我们都围着母亲一边哭泣一边劝慰。只有父亲一个人坐在灶下的柴草之间，一动不动，仿佛木偶。
就在上个星期天，我回家找母亲有点事情，却不见父亲。吃中饭的时候，父亲一个人默默地喝酒。临走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父亲最近感到身体不舒服，竟然一个人到山上为自己找坟地去了。听了母亲的话，我的心里就是一颤，眼睛也湿润了。我对父亲说你又没病没灾的，胡思乱想什么呢。父亲点点头。我又掏出200元钱放在饭桌上，让他买老母鸡煨汤喝，补补身体，一切都好了，我们在外边工作也放心了。父亲脸红红的，执意不收，但看我要流泪了，才不吱声了。
我的父亲不是哑巴，却不怎么说话；父亲养育了七个儿女，却从来没有对我们提出过任何要求。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似乎都感觉不到父亲的存在一样，更别说对父亲做些什么了。
我的沉默的老父亲啊。儿子祝愿您老人家健康长寿，好让我为您尽可能地尽一点孝心吧。等到20年后，我退休了，您100岁了，我整天陪着您喝酒，您不喜欢说话，我们就什么都不说。
20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