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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天,昨晚睡得晚的缘故,刚醒来,太阳已经透过窗棱了,外面传来刷刷声,是父亲扫院子的声音,一会又是开门声,牛叫声。等我起来,父亲早已把猪,牛都喂好了。父亲说今天上午王集的大姑要来,将家里简单收拾收拾。祖父去世后,大姑小姑就是父亲最近的人,大姑是比父亲年长几岁,自小到大,对父亲的关照也多些,过去父亲单门独户过日子,遇到事没人商量,也只能同祖父和大姑商量,大姑秉性耿直,说话快言快语,对家里的事管的也汔一些,所以家里有什么事,总是大姑第一个知道。吃过早饭,我在西屋的炕上练打背包,人都说到了部队新兵训练时要练紧急集合,动作慢了不行,幸亏大哥当过兵,打背包用不着请教别人,大哥在一边手把手教我背包带的用法一边说些部队知识。平时早准备,关键不被动,多学点没坏处,所以我在炕上扑扑腾腾地练了一遍又遍,不一会头上就冒汗了,正练的起劲的时候,听到外面大姑说话的声音,忙跳下炕将大姑迎进屋。
大姑说,就隔这么两步,孩子参军的事俺咋没听着信。进屋后,我将参军的事向大姑说道了一遍。大姑说话向来不拐弯,对我说:“当兵是件好事,算是寻个饭碗,老捂在家里没出息,姊妹们一大帮,也不少你一个,出去了甭想家,这个破家有啥贪恋头?窝头还没吃够吗?让俺俺不想!”大姑还说了自己年轻时,一个人外出扛活,一住就是个月二十天的事,所有意思就是让我出去后别挂家。晚上村干部按俗要为我饯行,父亲让我带瓶好酒,好像是“兰陵特曲”,瓶上的繁体字“蘭”和“麯”印象特深,当时也不知父亲从哪买来的。参加饯行的都是村里队干部和上辈份的人,小孩子家从没参加过这类的场合,父亲就教我见了如何说话,按辈份恭称,不要称讳小名,排座时就下首入座,都是长辈或上年纪的人,一般不会让我就上座,谦让时该如何说。席面上如何拣菜、斟茶、满酒,如何举放筷,茶壶怎么摆,敬酒座次,敬酒辞令如何说等等。父亲从进门入客一直讲到出门送客,处处都讲的细致入微,有不明白的地方,父亲就直接拿方桌上的酒壶、碗筷打比方,拉过凳子,教我认识什么是主副尊,什么是上下首,一旦遇到新情况或难以作答的问题该如何灵活处理,父亲耐心静气地给我讲,直到我明白了为止。临出门父亲还再三叮嘱,酒桌上没多高深,稳稳当当,有礼有节就行,小孩们别喝酒,大人让的时候端端表示下就行。我说不喝酒,让父亲放心就是,然后出了门,信心满满地走去。
11月9日(星期一)是我入伍的日子,我起的格外早,洗漱的干干净净,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成军装,背包也打的整齐结实,简单的吃点早饭,余下的整个上午都是清理准备个人物品。绿色旅行包里放的全是上学时的课本,挎包里装的是崭新的日记本、钢笔和军用牙缸。母亲很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饭,因为心情激动,当时吃饭的场景在我记忆中竟然断片了,所有的一切都忘的干干净净,只记的当时要走了,全家都来了,二哥还借了辆自行车,和大哥一人一辆放在天井里。父亲让母亲从箱子底里拿出六十元钱让我当路费,我说国家管吃管穿一路上用不着钱,父亲硬是将钱包好塞进我贴身的衣兜里。多少年后我猜想,家里一穷二白,哪来的什么钱,应该是父母全部的家当。走出大门后,母亲又忙活活地将一兜煮鸡蛋让我带着,旅行包放不开,就塞了满满一挎包。
我随着二哥沿着小路向南走,全家人站在村口,我低着头走了一段回头一望,母亲、姐姐和嫂子还站在那里,父亲默默转身顺着村边向东走去……想着大哥当兵时父亲抹眼的样子,我禁不住一下两眼泪花。好赖不说也是一大家人了,作为一家之主,父亲哪能再像以前一样当众擦眼抹泪的,但父亲又实在忍不住这份别离之痛。
和全家人一样,二哥也心情沉沉,将背包系在大金鹿自行车的外侧,载着我一路无语向前走。那年乡里应征入伍的十一人,四人分到济南,七人分到河南,乡武装部为我们七个人开了个送别会,每人发了一本纪念本。开完会,在姜楼中心小学读书的弟弟也请假送行,我将纪念本送给弟弟。下午三点多,我们上了面包车,直奔县城。新兵集合点是电影院门前,哪家电影院也记不清了,三十年后,有几次路过惠民,还留意看了几次,当初电影院在什么地方都没弄清,所以一直也没找着地方,如今电影院还有没有也不清楚。在电影院门前下了车,每人发了一朵大花红挂在胸前,大哥和二哥已早在一旁等着了。二哥是在我上车后,从姜楼返回来又到县城的,想不出二哥在路上骑的有多急多快,生怕误了送我。我扭头向人群里找寻时,第一眼看到了二哥,我还纳闷,谁也没说在哪集合,大哥和二哥怎么找到的这地方?旁边还有很多送行的亲属,大哥和二哥也看到了我,我站在队伍里不便说话。
在电影院,全县新兵举行入伍仪式,集体观看了电影《湘西剿匪记》,出了影院后,队伍一路向前,我对县城一抹黑,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究竟去哪?大约二十多分钟,来到一所大院,一看是县武装部。部队带兵人员也到了,离登车还有点时间,我们稍作原地休息,带兵人员给每人发了一袋面包,用作路上吃。这当空,我跑到大哥、二哥面前和哥哥说话,有几家送行的亲属相互认识,安家安国全的父亲也正好送行,大哥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对我说:“到了部队就给家里来信,出门后一个省的就是老乡,相互照应着点,路上照看好自己的东西,无论到哪里不要离开队伍。”随着一声哨声,队伍集体登车,武装部定了两部大公共汽车,天也黑下来,车辆开始启动,送行的人们追着车尾摆手,我们挤在窗口也使劲摆手,车愈来愈远,渐渐看不清人影,从此,我别离父母,阔别家乡,开启了漫长的军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