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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安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的确很需要钱。奶奶的退休金能勉强支持祖孙俩的生活,但她需要钱继续上大学,这不是一笔小开销,所以兼职她是需要的。但是对于陌生人,一笔钱就把她约了出来,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还是挺低的。
她思考着,喝了口手中的星冰乐,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可能是有原因的吧。可能是因为他看到照片时的样子让自己觉得,自己的作品正在被人欣赏;可能是因为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圣母心爆表地试图将这个人从深渊中拉出来。
“安和小姐?”祝佑轻声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考。
“啊。”她应了一声。
“考虑得怎么样?”祝佑再次轻声询问。
“薪水都很好,我很满意。但是我很好奇,你既然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不去请更专业的摄影老师?”
“因为你的作品很特别。”
“可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啊。”
祝佑轻轻抿了抿嘴,犹豫片刻,随后说道:“我有一个,影子。”
“什么?”安和微微蹙了蹙眉。
(四)
我叫祝佑。我有一个影子。
第一次见到它,是在我的十岁生日那天,父亲送了我一台钢琴。我记得,他拍着手唱完生日快乐歌。我记得,在这之后,他就疯了。他抓着母亲的头发,把母亲往钢琴上砸。
那一刻,高高低低的音符像烟花一样绽放在空气中,与母亲疯癫的笑、父亲沙哑的吼混杂在一起,氤氲着。我缩在角落,眼看着着母亲的血在冰冷的黑白琴键上,开出了一朵朵炽热的蔷薇。
那一刻,房间里大大小小的阴影活了。它们汇聚成一个影子,雀跃着来到钢琴边,替我将母亲的血迹擦干净。接着,它又牵起母亲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自此,我再也没见到母亲。
但是影子,成为了我的影子。
父亲在外西装革履,是个人人敬仰的成功人士。他会请我吃昂贵的西餐,送我去贵族学校;他也会用属于绅士的长柄伞狠狠地戳我脊背,用宽厚的手掌在我身上烙下红印。
每当这时,我的影子就会忽然靠近我,在我耳边喃喃地好像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它想让我跟它走。但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它。
后来,父亲因为公司破产,从二十一层楼跳了下去。报社感叹着一个金融大鳄的陨落,可只有我看见,他不是自杀,他是被我的影子推下去的。
影子站在碎成渣子的玻璃窗边,冲楼下的我咧开了嘴,看口型像是说了句“不客气。”
往后的日子,影子一直时远时近地跟着我,有时还会在我的手上割上两刀。
后来的我,一步步捡起父亲曾经碎了一地的饭碗,结交那些曾被父亲给予过帮助的人,一步步踩在了父亲曾经留下的脚印上,最后走到了父亲曾经处于的地位上。
报纸报道着我年少有为,我却在我的照片角落看到了那个影子。
影子它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无论是在照片里还是生活中,我却孤独得几乎疯掉,越来越想摆脱我的影子。二十二岁生日那晚,我不想去热闹的应酬也不想吃甜腻又昂贵的名牌蛋糕,心血来潮地在一家便利店买了一个好丽友派,当作生日蛋糕,坐在窗边吃着。
“咔嚓。”
我闻声抬头,窗外是一个女孩子,大半张脸躲在相机后面,只露出一对灵动的鹿眼。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孤寂的时刻会被记录下来。一时冲动,要了女孩的微信,拿到了照片。
看到照片后,我忽然觉得,或许这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照片里的我,身后没有跟着影子。而且我看到照片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边的那个影子好像淡了一点。
这个女孩子的摄影,或许可以帮我摆脱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