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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后,冬燕摸黑回到了知青宿舍。虽然说从小干家务,毕竟不能跟农活相比。这时的她,浑身酸痛。
“回来啦?”同屋珍珍过来和她打招呼。
“啊。”她有气无力地回应。
“你的信。”珍珍递过来一个信封。
冬燕接过信封,本来靠在枕头上的身体一下子挺了起来。
那是丽娜来的信。冬燕知道丽娜是个懒于动笔的人,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没顾得上拿剪刀,直接用手歪歪斜斜地撕开了那信封。
“冬燕,你好吗?你妈今天来找我了。”丽娜在信里开宗明义写道。
“说真的,我还从来没看过你妈那么难过和着急过。”丽娜继续写,“她求我给你写信,眼泪都掉了下来……虽然她不是我的妈妈,但是看她那样,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冬燕,我看你还是找个时间回家看看吧,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妈。今天我看她,挺吃惊的,邢嫂她还真的老了不少。”
冬燕靠回床上,将信放到了被子上。她闭上眼睛,回忆最后一次妈妈的竹棍落在自己身上的情形。记起来那一次,感觉没有那么痛。她的眼睛穿过妈妈的手臂和那根青竹棍,偷偷地瞄了母亲一眼。第一次,她发现母亲额头的皱纹深陷,加上缕缕灰白头发,母亲显得好苍老……
可是,之前的痛,她忘不了。难道说,就因为生了她的肉体,母亲就有权肆意地侮辱、摧残那肉体?现在妈妈着急难过又能代表什么呢?她难道不该好好反省反省她自己吗?
冬燕还想思考什么,可是极端疲惫的身体却直接将她推进了梦乡。
她做了好多梦,一个接一个,醒来时却不记得梦的细节了,只留下一种不太愉快、不太祥和的心境。
她起晚了,太阳爬高了才下到了地里。当初如果她考上了大学,这个时候会是在课堂上,还是在图书馆里?她问自己。她更喜欢在图书馆自由自在地看自己想看的书。
一群蚊子追着她飞,好像她的血比其他人的味道好似的。她伸出两手,在空中“劈啦”一下,拍死了好几只,她的异想也跟着死了。眼前她的现实,就是要到清水溪里去挑水,然后绕过长长的山路,走过曲折的田垄,来浇灌刚种下去的秧苗。肩痛,腿酸,力难支,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她不哼不吭,咬着牙关坚持着。
她不怕吃苦,只是突然有一种苍凉的感觉。记得落考时,母亲倒是没太骂自己,还说外销社里有车衣服和皮包的活儿可以做,搞得好每月能赚二十元。当时她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家,远离那根魔咒一般的竹棍。如今,累死累活的,要等到年终才能用工分换几个钱拿。是命运设计捉弄,还是自己太过刚烈?
冬燕挑了一个星期的水,又挑了一个星期的土石肥粪,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天,为了挣到额外的工分,不少知青照例去加班,她不干了,一个人留在宿舍里看书。
说是书,其实是在知青营房里传来传去的手抄本,里面写的是凄美的爱情故事,读哭了很多女知青,据说连几个男的也心有戚戚焉。
冬燕对爱情没有多少感觉,不管是城里的丽娜,还是现在乡下的珍珍,都说她心很硬。冬燕点头承认,一点都不忌讳说自己心硬。对抄本里为爱情舍弃一切的女主角秋怡,她不但不同情,还斥责女主角是白痴,自找的。
不过情节倒是拐弯抹角的挺吸引人,和地里、山上的活比起来,这看小说的活儿简直就是天堂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