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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好好的一个人,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歌声非常洪亮。”
“岁岁,我们毕业后的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而且大多数,非人力所能为。”高欢伯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你应当记得,学校举办联欢会时,他让我们班同学给他鼓掌,那样真性情的一个老师。”他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兼教导主任,唱了一首岳飞的《精忠报国》,声音洪亮气势威武。我们班同学手都鼓红了。他教了两个班,肯定都打招呼了。但我们班更给面子,于是他上课还夸了我们,对我们班同学也更偏心。
唯一一次和他公然对抗是因为我们班英语课代表上课讲话加玩,他提醒暗示了好几次,那家伙都置若罔闻,于是他特别生气地把英语课代表拉上讲台,用画地图的尺子鞭打他,他也真汉子,没哭,但手臂都几条红痕。作为班长咋能让我班同学受这个罪,一边谴了班副去叫班主任,一边义愤填膺地“噌”地一下站起来,“老师,你不能这样大人,他是扰乱课堂秩序,但您可以罚站,可以饿他一顿,但体罚,都是中学生成年人了,没有这样的单机。”
老师显然被一个女孩子家家又如此魄力震慑住了。陈麦岁看着那个老师的眼睛,毫不动摇。老师平静了很多,这是老班也到了,“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还好班长即使阻止,你选了一个好班长啊。”末了还向陈麦岁投去赞赏的目光。班上同学窃窃私语,“虽然班长平时对我们很严厉,但她确实是为我们好的。”英语课代表没有说谢谢,但他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只要一合眼睛就会滚落。他同桌中午回家给他带了药膏抹。女孩子比较细心。
当时那种情况,全班大气都不敢出,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他出头,因为本来就是他有错在先,为他开脱也犯不着。可是陈麦岁没想这么多,虽然每次像英语课代表请教读音,题目,他都没好气地说,“我不会,我英语好也就是听听英文歌比较多。”但她还是无法袖手旁观。英语课代表那一刻在心里暗自发誓,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初中时代的“教导主任”四个字,比大学“辅导员”四个字震慑力还大。似乎在初中时代,特别容易冲动加暴动,有次不知道哪个学生得到小道消息,“说今晚校长老师们包括教导主任都去吃饭了,不在学校。”果然不知道哪两个班先挑起的矛盾。开始有一些不良少年蠢蠢欲动,聚在楼道里大家,先开始几个人,再然后一个同学跑回班里说,“我们班同学被人打了,十几个人打他一个,那哪能忍。我嘞个去,我们班体育委员凳子腿一抜,然后说女生留下,其余人跟我走,立刻一呼百应,男生没一个怂的都去了,”这关系到一个班的荣誉,于是楼道里拳打脚踢,不知是谁把一整包捏的粉碎的带佐料的方便面撒到空中,正待群殴那货,又不知是谁大嗓门一喊“教导主任来了快跑,”一群人作鸟兽散,教导主任真特么来了,据说教导主任抄两个电棒,气势汹汹地赶到案发现场,追了两个回合,逮到一个黄毛,严厉地惩处了他,还送到公安局了。等等。
他们讲的唾沫横飞,我们也听的津津有味。
教导主任有两样引以为豪,一个是他大家公认的美声,另一个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不对,这个“儿子”是一个淑女的女儿。他对他的女儿太宠爱了,以至于每次来电话永远是“儿子诶……”他很乐意和我们讲述他女儿在学校的生活。曾经以他教的这个学校的第一名考进高中,又考入中国一流大学学府。任何父亲都应当引以为傲的吧。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人,在记忆中还将继续鲜活的人,却在昨天陈麦岁和好友通电话过程中,得知已经去世,患了绝症。突然心里一阵心疼。转念又想,不知道老陶怎么样了?对她最好的班主任,于她有栽培之恩。
上次在街上匆匆擦肩。但陈麦岁就是知道,除了老陶不会是别人。三年未见,他怎会憔悴那样多。整个人像一个灰色的随风舞动的帘子。面容还是以前一样的云淡风轻,多半还是因为他和从前一样点燃一根香烟,他吸香烟很频繁,但却没什么瘾,看起来香烟对他是起到了舒缓疲劳的作用。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险些没认出来。印象中初中三年她一直是短头发,眼睛依然清澈的不像话,长长的头发温柔地放下来,脸似乎更尖了。她应该更加刻苦才是。她不知道当年中考的失利她从未怪过她。因为是岁岁啊,每天都学习到凌晨,即使不是学习,每天三年如一日地坐在那什么也不干或者是玩到凌晨,也该让人敬佩啊。所以他不怪她。
而她亦问不出口,“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面对恩师,她甚至觉得哪怕是展露笑容都是错的,他在她们哪一届中考完绝食三天,自那次后一蹶不振,责任全在她们…推卸不掉的。她无颜面对他。这些年多少次回老家时,路过桃源一号想进去看看,也只敢在门口看两眼就走,多少次想问与老陶还在联系的同学要号码都没要,没有联系方式却比谁都更惦记对方。
如果脸皮厚一点,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哪怕保留一点童年时代的洒脱任性,也可以去拜访恩师,说一句“我很抱歉,这些年,一直想向你道歉,让你失望。”
可不可以还和以前一样表面上喊老班,或者陶老师,私底下一口一个“陶叔。”师娘会把在楼上补习而不愿回家的我们抓下来,吃她包的包子,总是不够分,吃了还想再吃。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没有比补习时吃过更好吃的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