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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车9102次列车,已经到站。许知寒攥着背包的肩带站定了,过道的风直往脚踝里灌。他望着玻璃窗上的倒影,挺拔瘦削的身躯,连骨骼都显得异常单薄。他低下头,浓密的头发遮住了脸。
他用一个暑假打工挣的钱,换了相机,在洛阳住了整整一周。睡到自然醒,然后在街道小巷走走。穿着人字拖,头发被压得翘起来,随便扣一顶帽子。经常被当做当地人抓来问路。他看上去慵懒且无所事事。和陌生的人交谈,在火堆旁一同烤火,交换故事。这些年来漂泊不定,很多东西都被抛弃,只有影子不离不弃,掘地三尺,影子还在身后。
他们是扔漂流瓶认识的。姜厌离扔过去一个炸毛的小人儿。
许知寒回,“发型不错。”
姜厌离,“谢谢,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个。”
他对姜厌离说,“不能光靠我暖,要从心底乐观起来才对”“那你呢?”连他自己都做不到,该怎么令人信服。一心想要推开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
互通1000多封信,心却无法贴近一厘米。他用一次次出走来宣布自己的叛逃,证明与这个世界的与众不同。
见面时,姜厌离冲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出人意料地没有躲开,把脸埋覆在对方肩膀围巾的位置。长途跋涉的疲累,令他扯过被子倒头睡去。这个少年与她所期待的少年是不同的。看起来洒脱,却不容易高兴起来。一次次被推开,也不知厌倦。可他是许知寒啊,出走半生,还好,他还愿意归来。
相机挂在脖子上,忙些拍迫近脸颊的云、摇着铃铛的骆驼及远处的山峦。许知寒被拦住去路,牧羊人指指相机问是否可以拍照。许知寒点点头。等他整理好衣襟,扶正帽子,肃容看向镜头。那人没有向许知寒索求相片,一来一往的过程于他已是片刻欢愉,像忘记了这件事本身一样走开。
站在高的山顶,视野开阔,想来便不会再寂寞。这里容不下“露从今夜白“的指尖微凉,这里是莫高窟啊,脚下踏着这片土地,还是觉得不够真实。匍匐在脚下的古老城墙,眼眶里吹进了这个冬天最冷的风。出门刻意自脸蒙了薄纱。
没有伤痕,没有将来。这里尽是荒芜。
他每去到一个地方都没忘记给厌离寄信,直到那个邮箱废弃,地址显示未知。从最开始的拒收到家里堆积了印着各个地方邮戳的美丽明信片。末尾处只有一句话,其余大片留白。他在追寻着远方的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最可笑的是,他对这个女孩子没有任何感情,建立亲密关系是一种能力,他显然不具备,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就不需要寻找依靠。只是当做一个寄托,现在连这寄托都空空如也。
用流利的英语给异国他乡的人指路,临行时,交换了wechat.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收到邀请他去新加坡学校蹭课的空头支票。突然的降温,简直冷得不像话。许知寒从衣柜翻出毛衣套上。记不得从何时起许知寒就只剩一个人,独自穿过街道,躲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发一语。雪花像樱花一样飘落,他不得不戴上了帽子,双手放进口袋。许知寒是不是还如学生时代一样,躲在角落里,话少的可怜,眼底闪着灵动的光,像吸纳了亿万星辰的黑洞发出隐秘的光。仿佛聚光灯笼罩的舞台上,侃侃而谈的人不是他。功课很轻松就过了,许知寒在纸上描着轮廓分明的侧脸,这对艺术生的他不是难事。他有无法克服的怪脾气,每次在西餐厅都要点青菜面。
“对不起先生我们没有这个。”
“你看你有青菜又有面,你把它们混合就可以。”
“好的,先生。”
在新加坡留学的那段时光,很少向人提及。他不是过得很好,只是他不说,你也不知道。
在他那里,连家也不过是短暂停留的地方。心里仿佛有一块荒地,那里葬着死去的事和人。所有诉说被按了静音键。他有时竟会忘记外面的世界,仿佛堕入深海的漩涡,永久沉睡。混合着药材喝下苦涩得皱起眉头的中药。
这些年他渐渐被消磨得没有了脾气。
一个平白无奇的晴天,他点燃一根火柴,把看过的书、还有这些年积累的信,全部烧毁。一同被烧成灰烬的还有青春。每封信的最后一句“你所在的远方,是我永远也到不了的海角天涯。”跳跃着蓝色的火焰,然后永远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