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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缸被抬走后,徐忠的右眼皮一直跳。似有什么预兆般,跳得停不下来。想着那日龙缸开窑的情形,至今仍有些后怕。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细想那前后,龙缸烧成了,也被拉走了,这事儿以后就和他湖田窑没关系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他这么想着,又问徐稚柳右眼跳财还是跳灾。
徐稚柳刚从外头回来,肩上落了雪,只匆匆拍两下,从怀里拿出一张官帖,交代张磊送去瓷行。
张磊是他手底下得用的管事,盖凡窑口、瓷行等周转不开的事务,都是张磊给他跑腿。
两人对着官帖又说了几句,待到张磊迎着风雪离开,徐稚柳又高声叮咛几句,才缓缓落座,喝了口不知什么时候凉掉的茶,又开始安排暖窑神的祭祀活动。
送请柬,借飞虎旗,还要裁黄纸写对子,请唱堂会,一件一件都敲定妥当,这才想起徐忠还在等他回应,遂想了想,说跳财,忙又低头在簿子上写些什么。
徐忠走近了一看,又是哪家开瓷器行的要挂他徐稚柳的行帖?
“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了是吧?一个个的心里就没点数?什么时候了还来找人办事,他家不过年的?!”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JDZ的生产性质发生了转变,手艺人变成生意人,一箩筐的麻烦剪不断理还乱,愁死个人。
徐忠最怕就是人找上门来,给你整一堆事,把你捧得高高的,偏还拒绝不了。
别看巴掌大点的城镇,大小帮会多到能吓死个人,要么是以籍贯为划分形成的都帮、徽帮杂帮之流,要么是在其背景下按照地域延伸出的各大会馆之流,一个都昌帮倒能发展出十个乡县级会馆出来,除此以外还有按照行当划分的三窑九会,十八帮,三十六行等等,里头门道深到三天三夜讲不完,规矩不少,生意人还多迷信,讲究风水气运之流,这就导致JDZ一年到头祭祀活动不断,拉帮结派的情况屡见不鲜,最要命的是“管理员”贼多。
譬若城中这几年有个“街师傅”,名头格外响亮,主管各行各业的行为规范,不仅对工人、窑户以及业外人员的情况了如指掌,还有一定的巡查监督权,其性质不下于当朝御史。
官衔不大,管得可宽呐!
这么一来,窑户们想在业内好行走,想要找到顶级的坯工,就不得不拜个码头,于是他们挂上“街师傅”的名字做头,而负责买卖瓷器的瓷行们,则要请“名流”书写招牌,帮忙向上级部门申请有专业执照的官帖,以此提升瓷行在业内的名气。
而这个名流,眼下多是徐稚柳。
被人捧成了名流,可不得为老百姓操碎心吗?你要不干,骂你都是轻的,回头给你一个举报,多的是“街师傅”那样的人来巡查你。
徐忠嘴上毒,骂起人来也没个把门,不过看徐稚柳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到底是为了湖田窑,心下便也不得滋味。
“干脆让工部在JDZ搭个办事处得了,省得来回跑,不要车马费?”
“大雪天的也不容易。”
徐忠哂笑:“你倒是乐善好施,这些个瓷行,托你捐帖的时候上赶着讨好,回头一开业,屁股倒贴都不要。”
不比过去五大名窑各有辉煌的年代,如今JDZ瓷名气越来越大,已渐有一家独大的趋势。名气大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人也跟着多了。
人一多,就有毛病。
这些生意人哪里懂瓷?他们只管做生意。
说得难听点,什么手艺人的节气,什么祖上传承,统一贩卖到外地去,都是市场经济说话。哪款瓷器好卖,他们就卖哪款瓷器。甭管湖田窑还是安庆窑,老百姓买单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