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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不比从前清癯干瘦,如今有了纹理,也有了伤痕。
徐稚柳环顾一圈,瞧着这一桌都是半大少年,口无遮拦,便不多加苛责。
只酬谢窑神是大事,今日往来闲杂人等众多,未免惹来不必要的口舌是非,他还是做做样子训斥了几句,末了扫过方才喊打喊杀的黝黑少年,格外叮嘱一句,“小黑,好好干,明年争取进窑内学点手艺。我们这行规矩多,讲究手眼都要快,只一样,嘴不能快,懂了吗?”
“懂、懂了。”
想起适才的浑话,脑袋已经掉了一半,黑子突然冷汗涔涔,面色发白。徐稚柳便又打趣:“半下午就喝醉了,晚上还怎么参加暖窑神的仪式?”
黑子眼睛一亮:“我、我们也可以参加?”
他们只是打杂工,没有固定工种也没技术含量,随时可以换人,常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有时半月没着落,饿一顿饱一顿的,幸好徐稚柳心善,给签了长契,才有他们一口安生饭吃。
于是这帮曾经乞丐窝里打滚的少年人,愈发地将他当成主心骨,凡事都敬着他,也只敬他。
徐稚柳待他们也亲厚,将酒撤下,又叫人给他们换上饴汤。挤在这帮脏兮兮的杂工当中,他没架子,说话也温和,不疾不徐地听着就让人舒坦。
“怎么不行?打杂工也是工,只要在窑厂里干活的,都有资格参加。待会挨个上去插炷香,也好祈祷火神保佑你们。”
“真的?真的!少东家你可真是大好人啊!”
“亏得有您,不然我们真是……”徐稚柳摇摇头,示意不必再说,让他们回去继续吃酒了。
他们还不情愿,非抓着他也尝口饴汤,否则待这一轮轮酒桌过去,汤早就凉了,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口热菜。
他无可奈何,就着黑子的碗浅尝了一口。
饴汤是赤豆熬成的糖粥,软糯可口,甜滋滋的。
徐稚柳当下唇角染色,那色泽艳丽,显得他整个人愈发丰神俊秀,叫人挪不开目光。
黑子看傻了。
大家伙见他傻了,更觉好笑。一群人挤作一团,笑话黑子没见过世面。黑子也不好意思,挠着头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热闹满堂。
徐忠从旁看着,凡徐稚柳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欢声笑语。人头攒动着,就似那都昌的江水,一波一波冲上河堤,没个消停。
反倒他这边,除了管事并宗族里的长辈,只有几个御窑厂官员。大家不紧不慢啜着酒,说些有的没的,倍儿冷清。
徐忠便忍不住地冷笑。
他这个远房子侄,很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内外并驾,不说瓷商船商们,就连御窑厂那些专门伺候皇帝的能工巧匠,平素自诩手艺匠人,高人一等,见到他倒一水的谦和模样,还总给足面子,客客气气称呼一声“少东家”。
呵,哪来的少东家。
湖田窑只有一个东家,就是他徐忠!
徐忠倚靠在主座雕了祥龙的圈椅上,眼眸久久凝睇着那道青色身影,见他一桌桌走过去,一个个打过招呼,与人谈笑,既言行有度,又不失章法,端得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这么看着,哪里还有一点昔日穷酸潦倒的样子。
是了,他能有今日,都是他给的。
他凭什么?
凭什么,竟敢越过他去,当起湖田窑的主?
徐稚柳正同人相约年后去看红店,忽而背后一抹凉意,回头看去,只见酒席上个个喝红了脸,咿咿呀呀又唱又闹。
他不知所以,只胸前泛起微妙的不适,刚要离开,又被张磊一把拽回。
这一桌都是往常和他打交道的管事,瓷厂里,窑口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仰仗他们,徐稚柳不能敷衍,尽心地陪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