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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徐稚柳去给父亲扫墓。
皑皑的雪覆在残碑上,将徐有容的名字掩盖无痕。徐家这一支乃人丁萧条的旁支,家族败落,祖坟四周杂草丛生,一片枯萎之象。
他环顾一圈,满目萧瑟。
夜里便梦到父亲。
儿时父亲看书时,总会另外支一张小案给他,就在自己的大案旁边,陪他一道读书写字。
他们父子感情甚笃,偶尔连母亲都吃酸,怪他懂事太过,从不依赖自己。
后来有了弟弟阿南,他们一家三口便常盘在床上,逗弄流着口水、牙尚未长齐的弟弟,以此为乐趣。
温馨的画面一转即过,到了父亲行刑那一日。
那是深冬里极为酷寒的一天,瑟瑟寒风吹得人面庞僵硬,嘴唇皲裂,似刀剐般凛冽。
因为种种未知的情绪,他依偎在母亲身旁。
想他少年老成,何时这般裹缠过母亲?母亲眼睛通红,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他,三人在冷风中不停地颤抖着,但他们一个都没有流泪。
父亲就在不远处的刑台上,身穿囚服,头发散乱,双膝被迫跪在地上,然他脊背挺直,似那神圣的火神,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他的目光缓缓逡巡过母亲的脸庞,弟弟幼弱的身躯,尔后定格在他身上。
久久的定格,让他毛骨悚然,惊颤不已。
时辰已到,侩子手高举斩斧。
就在这时,父亲高声道:“阿谦!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那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父亲想说,人的一生只不过像快马驰过缝隙,像击石迸出一闪即灭的火花,像在梦境中短暂的经历一样短暂。
父亲是否想让他珍惜光阴,勿要深陷仇恨?他不知,只梦中不断回闪那一幕,惊出道道冷汗。
他猛一起身,口中仍旧喃喃:“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须臾十载,须臾十载!叫他如何放下?
他披上外衣,疾步走到院中,拉开篱笆门。
满天满地的风雪,在黑夜带出成片苍茫的白,那白裹着冰碴飞入眼睛,迷乱了视线。
他眼前的一切仿佛变得不真切起来。
他怔愣地看着对面的人,对面的人亦惊讶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及至对方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他方才反应过来,旋即解下外衣盖在她身上,低声唤道:“梁佩秋,梁佩秋,你怎的在此?”
见她已然晕厥,他忙将她抱起。
这一抱,动作微顿。
她似乎较之寻常男子要轻许多,身体、身体也格外柔软。
徐稚柳不及多想,将人抱到屋内,四下一看,唯独自己的床尚有余温,沉吟一二,将人放上去,盖上厚被。
他点燃火盆,烧了热姜汤递给她喝。
她勉强喝下几口,又因辛辣下意识往外吐。
约莫是在雪地里冻狠了,她眼下正在发烧,大雪天的他没法去为她请大夫,家中也无药草,这姜汤非喝不可。
徐稚柳只好低声哄着,叫她多喝两口。
她始终不愿,他无奈,单手托起她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膝上,另一只手尝试捏开她的嘴巴。
她的脸被烧红了,嘴唇起了皮,有些发白,即便如此,唇珠饱满,仍旧很有弹性的样子,触手是异样的温软,带着一丝甜而苦的烤橘香。
徐稚柳稍嫌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到她情况危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端起碗,强行往她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