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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雨还下得淅沥，蒋国斌手里提着菜往家的方向走。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周围只有些小变化，路边多了几家便利店和五金店。
途经以前读书的初中小学，现在改名合并成了区重点。墙内教学楼还是当年的模样，校门口的名字换了，镀金大字看着就贵气。
蒋国斌其实是挺喜欢雨天的，因为下雨天，大多人都打着伞行色匆匆。他一般这个时候都不打伞，这样一来，那些个本想寻他搭话的人都不好意思开口喊住他。
他到家的时候，衣服淋透了。家里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听广播。老人家眼睛已经不怎么看得清，听见开门锁的动静，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快八十岁的老太牙已经没了许多，话说得挺清楚，就是有些漏风，“回来啦？”
“回来了。”蒋国斌答。答完他去浴室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跑去厨房做饭了。老年人牙口不好，吃不得硬食，所以蒋家的饭桌上，主食只有粥。绿叶菜多也用煮得，煮得软烂入口就咽的程度。偶尔老太太想吃荤得，那也大多是鱼虾之类，鸡羊牛肉不好嚼，蒋国斌就用榨汁机把肉打成糊糊弄成肉丸子给老人家吃。
老年人吃得东西卖相实在不算好看，乌糟糟一滩，仅能从颜色辨出那滩食物是绿色蔬菜。
吃饭对蒋国斌来说没什么特殊追求和讲究，也正是这样，他能日复一日的吃着这些实在难以勾人食欲的食物。
蒋国斌端菜刚走出厨房，就闻着股刺鼻的臭。
屎臭味混着菜味一同往蒋国斌的鼻里钻，他却像是早已习惯，眉毛也不皱一下。他放好手里的两盘菜，系下围裙用它擦了擦手，便转身去搀扶他的老母亲移坐轮椅，推着往厕所送。
自打蒋国斌的父亲走后，他母亲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先是生了一场大病，视力紧跟着就出了问题。那两条腿，几年前因为肌萎缩再走不了一点路只能坐轮椅，从此生活自理成了大困难。
她的轮椅上绑着个铃铛，一般蒋国斌在家的时候，她都是摇摇铃，蒋国斌就会推她去厕所。但许多时候，蒋国斌不在她周围，她也没办法自己去，就只能拉撒在身上，等蒋国斌回来的时候再替她清理。
蒋国斌一开始适应不了，尿不湿脱下的时候，他需要屏住呼吸，漏一点味进鼻腔都能激得他控制不住地干呕。
然后就是老人松弛垂皱的皮肤，在这之前蒋国斌从没摸过女人，更别提给哪个异性脱裤子洗屁股。
蒋国斌当时的心里只有痛苦和绝望。他不是没试着找过钟点工，但他的母亲似乎在这个事情上格外偏执挑剔。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和一个陌生女人待在一起共处一室。
蒋国斌见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照顾母亲，几年的功夫，现在的蒋国斌从容不迫，从处理污秽不堪的尿不湿，到冲洗擦干换一个新的纸尿裤，已经非常娴熟了。
以前蒋国斌几乎在这个时候不会同母亲讲话，他看过年迈的母亲失声大哭。这一辈子，他从没见过母亲哭成这样。泪溢进皱巴巴的脸纹，决堤似得下淌。这位早年受人敬仰的女教师在那一刻因为不能自己如厕而感到尊严尽失，她宁愿死也不愿再多一个人看见她这副狼狈样。
每一次清洗都沉默得压抑，后来蒋国斌开始跟母亲聊起自己班里的学生，聊起自己学生的时候，蒋国斌话也就多些，像平常在饭桌上那样。他的母亲也渐渐在这样日常的对话中放下了些她破碎的自尊。
“妈，明天我要去趟金海福利院。”蒋国斌说，“路过花鸟市场，要不要顺路带盆花回来？”
老太年轻时候喜欢摆弄花草，现在窗台空落落的，摆着几盆空土盆，自她病后已经许久没有打理了。
“花啊？”老人像是在考虑，“花好的，去买两盆茉莉回来吧，我是很久没有养花种草了。”
“好，还要带点什么吗？”蒋国斌把母亲推回餐桌前，给她围上个吃饭用的围兜。
“黄豆吧，再带包黄豆回来，做成黄豆水，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