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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春宝把压在箱子底多年的长衫拿出来穿,宝珠问他今天去做什么,几点钟回来,春宝站在镜子前系着扣子,说今天要去银行兑一张支票,然后去浦东厂里看新运来的木头,事体多,晚上就不过江回家了。
吃完早饭,春宝就坐车出去了,宝珠拿了凳子踩着从大衣柜上面把皮箱拿下来,这还是当年打算跟傅崇思私奔带的那口箱子,她摩挲着蒙尘的皮箱,想起那个下雪的夜晚,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错过第二次了,宝珠的细软很少,就是一个首饰匣子和几件衣服,正好装满一个皮箱,她的私房钱大多贴补了傅崇思,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待会出去找个烟纸店,拿五块钱换成铜钿零花,这还是春宝教给她的法子。
刚过中午,宝珠就按捺不住了,她拎着皮箱下楼,打算从后门出去,听到楼梯响,娘姨就从后天井过来了,拿着一个信封说:“太太,这是先生叫阿福捎回来的。”宝珠放下皮箱,接了信封,从敞口里抽出一张汇丰银行的本票来,上面印着一千元的字样,这笔钱正好能解燃眉之急,宝珠没细想,把支票放进包里就离开了这个家。
福开森路上的公寓,宝珠拎着皮箱走进大门,她不知道傅崇思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复,但这口皮箱会让他明白自己的决心。上了楼,敲门,半天没人应,楼下门房闻声上来,说傅先生一早就退租走了,宝珠顿觉不妙,问门房傅先生有没有留下书信之类的,门房说没有,伊拉走的急匆匆的,一句多的话都没留,怕宝珠不信,他还拿钥匙开了门,傅崇思果然已经搬走了,走的慌张,地上扔着许多零乱的稿纸,是他给报社写的新派爱情白话诗。
宝珠心凉透了,皮箱无力的松脱落地,她知道傅崇思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压力,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养的了未出世的孩子,可是还有自己啊,两个人携手并肩,什么苦难面对不了,这个男人又一次的选择了逃避,和上回如出一辙的是连一句话都没留。
宝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怎么上的电车,怎么进的家门,她只看到面前摆着一碗阳春面,本该在浦东厂里的春宝此刻就坐在对面。
春宝什么都没说,默默将皮箱拿上楼去了,他上午确实先去银行把支票兑了,然后开出一张一千元的本票来,让阿福送回家交给娘姨,带话说如果看到太太拎着皮箱下楼就把信封交给她,如果没拎皮箱就不用交。他也没去浦东,而是在南市岳父那里坐了一下午,傍晚就回来了,听娘姨说了宝珠离开时的情形,并没有愤怒和悲伤,结婚三年来,夫妻感情并不美满,几次自己打算把母亲从徐州接来享福,都被宝珠呛了回去,有时候宝珠生气起来,还会骂自己是娘姨养的,既然她要走,春宝就不会留,反而会给上一笔盘缠,就像那年送她去闸北火车站那样,好歹夫妻一场,也算尽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