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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信奉天人感应,并且笃定认为身为上天之子的皇帝远比其臣僚百姓与上天有着更直接更紧密的联系,一举一动,皆致休咎,上帝临汝,无二尔心。这似乎是有些道理的,大唐王朝到了懿宗手里,才两三个月,马上就变化出风雨来。
现年六十九岁的白敏中去年十二月底从荆南再度入相。他第一次入相是在宣宗即位居丧时,四年后,他汲引的后辈令狐綯——因着宣宗皇帝对其父(令狐楚)的感念,也同样拜相,一年后,令狐綯便彻底取代了他在宣宗心中的位置,而他则以“重望大臣”之尊,出镇邠宁,招讨党项。也是从那时起他便再也没能回到长安。
平心而论,他并没什的可恨的,当初他的腾达也不过因了李德裕的一言汲引(武宗素闻白居易之名,欲用之。李德裕素不喜居易,言其衰病,不堪任事,荐白敏中辞学不减其兄,且有器识,武宗遂用为翰林学士)。后来,他揣着宣宗的意思,也曾大肆攻击李德裕,以筑牢自己的富贵。不同的是,李德裕身死蛮荒、宗族凋零殆尽,而他历任诸藩大镇,安乐自在。于今,新皇即位居丧,他再次入相,取代的还正是当年的晚辈,居相位十年之久的令狐綯,又何恨之有?
可是今日走在含元殿的龙尾道上,他的腿脚却如何也轻快不起来,在他再次主政中书的短短两月里,天下竟然出现了两处叛乱!
南诏新王酋龙僭位称帝,建国号大礼(又作大理),改元建极,并出兵攻陷了播州(治所在今贵州遵义)。南诏虽说有不臣之心久矣,有不臣之行久矣,可公然称帝确实出人意想之外。朝野归咎于令狐綯处置失宜,没能适时遣使吊南诏旧王之丧,又没能说服天子适时遣使册立新王,或者又说乃西川节度使杜悰节减群蛮习学子弟之名额所起,在他看来此皆是皮相之论!
他镇西川(治所在成都)五年,对南蛮的情形还是知道不少的,当年韦皋镇蜀,联蛮以抗吐蕃,先遣匠人教彼治甲弩,再给衣粮召彼子弟学于成都,这条祸根便已埋下了!甲弩精则军强,习书数则心强,是皆足以启之!
自论恐热(吐蕃洛门川讨击使)叛逆,至张义潮以河、湟十一州归国,吐蕃的衰败便已无以复加。南蛮去了腹背之疾,再无敌国,经此十年整合大小诸蛮,势力役及骠国(今缅甸),兵威及于狮子国(今斯里兰卡)。今其王年少好勇,才及位即诛杀掉四十载权臣,不缺唐将焉取之?安南(今越南)之乱,议者或以为李琢贪暴所致,其实便是吃南蛮劝诱所致!此事极难处置,万里征讨难为力,天宝年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若弃置不管,则必将肆虐,而受其咎者便是他白敏中!
浙东贼帅裘甫在去岁攻陷象山、剡县后,今年二月份,竟然改了元了——罗平,哪来的这词?是否有僭大号,观察使郑祗德的奏表中并没有说,只是说贼势汹肆,乞请发兵征讨。江南乃国家财赋之地,户口繁富,而兵又寡弱,值此青黄不接之际,蚁聚蛾扑者必众,若不能及时翦灭,可如何得了?
此事亦是咄咄怪事,江南这些年赋税是不轻,可乱事不合发生在浙东的。先皇之所以用亲家翁(郑祗德之子郑颢乃万寿公主驸马)于浙东,并不是看在爱婿脸面上,而是相中了此公的恭谨廉退,要他卧护一道百姓。郑老子虽则才拙,也确实非掊克聚敛之辈,如何便致出如此乱端来的?可最棘手的是,这事还说不得,自己敢问郑祗德的责,郑颢便敢劾自己“携私报怨”;(当年白敏中受敕为万寿公主择婿,郑颢早与卢氏有婚约,已往迎娶,白敏中以堂帖追回,郑颢私心恨之,因此结怨,屡谮之,欲杀白敏中而不得)归咎于令狐綯处置迟缓也非长计,彼主政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攻之不如结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