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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复恭一时的逞性,使康承训成了禿毛鸟,然而他除了对朱邪父子表示赞赏外,便没有其他任何的表示,他压根就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若相随的是沙陀骑,便不会受辱受困!况且这厮们在邕州时便畏怯避敌而夺人之功,战死也可谓是得着了正果!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有错,有了错便有了罪,这不独将有碍于升迁,也将使长安亲友发笑——林子恪(杨复恭的旧姓名)如此不堪使用,可谓空有其表!
康承训也没有想着杨复恭会自责自罪,邕州一役,韦宙揭他的短,他到皇帝跟前也没有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凡有罪过,能推则推,能瞒则瞒,孰不如此?能不二过便好了的!他也乐意在杨复恭面前吃些亏,亏吃了,人情便得着了!况且折损的亲从也不需谁来自责自罪,只要朝廷不短了抚恤便好!当然作为一个老军,花甲之年,羽翼残折,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可作为一个老军,心里不好受也不是什大不了的事——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平定徐州,平定徐州便得用好沙陀,经此一役,他是更加笃信了这一点。
回营当天晚上,康承训便大摆了筵宴,与杨复恭压惊,向杨复恭赔罪,酬沙陀的功,励诸镇的志!筵宴上除了随军妓乐的舞蹈、声歌,最重要的节目便是优人对白日作战的唱赞,其中有一句辞最为人所称道:“贼兵蚁聚参天树,飞来虎子遮不住”!这是将康承训比作了大树将军,将朱邪赤心比作飞虎,其子比作飞虎子。后来几经众口,这话却成了“贼兵蚁聚三寸树,挥来虎子接不住”,说“虎子”是尿壶,接不住那吓出的尿。康承训也不恼,也劝朱邪赤心放宽心,武夫性劣,几张嘴是不臭的!
朱邪克用的箭伤不过半指深,不过十来天伤口便加了痂,开弓舞槊也不作痛,只是长新肉有些微痒罢了。这天夜中,他睡得昏昏沉沉之际,恍惚间又回到了筵席上,只见赫连铎吃得头皮也泛红了,摇晃着也端过一大碗酒来,嚷道:“来,也吃阿叔一碗酒!”他张手去接,赫连铎却将酒碗砸到了脸上,他怒极,喝一声便扑了过去。
手脚一动,却醒了过来,他阿弟朱邪克让正抱着酒坛子看着他,帐顶不知什缘故着了火,烧得红灿灿的。朱邪克用抹了一脸酒,嚷道:“什事?”朱邪克让将酒坛往他怀里一丢,转身便往帐外走。朱邪克用吃了一大口酒,这才听到了蓬蓬的战鼓声,敌军的!他骂了声,急忙窜了出去。
外面还黑着,月大概已沉下去了,像是五更左右的光景,营内到处都是火光,攒动的火把,疾射的火箭,燃烧的营帐。一伍一什的人马不断穿过火光,虽则带着慌乱,却还不是乱窜。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人马之声杂沓,不是战声,大概是在捉队!敌未入营便好,朱邪克用又灌了一口酒。他兄弟扭头过来,便刺着眉眼嚷道:“还吃!都围上了——新兴都围上了,阿爹在整队,便要冲围!”贺回鹘便挥人将了甲胄过来。朱邪克让将酒坛一推,道:“聒噪什的!新兴也吃围了?哪来这多贼?”撩起袍子便掏出物来放水。
朱邪克让道:“谁知道的?都不知道,睁眼便是鼓便是火!便不合吃酒,这些天酒多了!阿爹也是吃酒浇醒的,德成阿叔还好不吃了一脚,我和阿哥亏是站得远。哎!你撒个没完了?”朱邪克用道:“催什鸟的,可知我梦见什了?”朱邪克让转身反问道:“什?”朱邪克用道:“一个好可人意的女娘!”语音未落,嗖地一声,一支流矢擦脸而过,朱邪克让唬了一跳,大嚷道:“差点吃你害杀!”转身便要上马。朱邪克用赶一步,一手搂住他兄弟,一手搂住他兄弟的亲从石的历,道:“好女娘,公主也似!乌亮的高髻上落着一只展翅金凤凰,脸、乳白得羊脂一般,阿哥我伸手就这么一抓,你猜怎么着?”石的历咧嘴笑,朱邪克让将伸到胸前的手一拦:“爪子吃驸马剁了!”挣开便上了马,非只是旁人瞧他的这个阿哥不上,他自己都瞧不上,这还没怎的呢,竟做梦戏起公主来了!